也许是因为玳瑁的寒冷,才让我感觉到了小安的温暖,自此后,这一冷一暖便成了我纠结不去的宿命。
“你怎么在雪地里呆着?”小安亲昵地拍着我的头顶,他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从来就是“你、你”地称呼我。他比我年长八岁,当我还是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女孩时,他便已经出落成英俊少年了。
在他的眼中,我大概永远是长不大的女孩子。
我拉下蒙在脸上的绿色丝巾,“她也在雪地里呆着呢,而且她还没穿鞋。”
小安低头看了看玳瑁赤裸的双足,“她和你不同。快进去吧!小心生病。”
他把我推入暖阁,我不满意地看着小安与玳瑁默契于胸的微笑,为何她与我不同呢?既然她可以站在雪地里,我也一样可以。
我呆呆地看着小安与玳瑁携手走入后院,他们去做什么了,不言而喻。身为贵族的女子,早在幼年,便对性有了认知。
男人们总是拈花惹草,家中相貌秀美的丫环自然不会放过。我曾经屡次撞破哥哥们的情事,甚至连我父亲都不能免俗。
不过谁都不曾深究过其中过错,不过是与一两个丫环有染罢了。丫环本就不被当成人来对待,她们不过是主人家中的物品,与桌椅的区别,只是丫环能说会动,桌椅不能罢了。
我咬着嘴唇,闷闷地注视着暖阁外的雪地。不断落下的大雪渐渐湮没了雪地上的足印,无论是玳瑁赤裸的足印,或者是小安穿着官靴印下的足印,最终都消逝在大雪之下。
天色渐暗,暖阁中的人们逐渐散去。华灯初上,是上元的节气,即便是官家小姐也被允许出门。
我固执地注视着窗外的雪地,因为天色昏暗的原因,那眩目的雪光便不再如同日间一般刺痛着我的眼睛。我的手里也仍然死死地攥着那块绿色的丝巾,想到七岁时那名丫环说过的那句话:看见了吗?那才是生命。
就在我终于想要放弃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首,玳瑁冰冷的笑容便印入我的眼帘。
这个女子真是奇怪,就算是愉悦的笑,竟也能不带一丝热度。小安站在她身后不远之处,宠溺地注视着我:“小丫头,怎么不出去看灯?你不是最喜欢离家出走吗?”
我撅起嘴,这种语气让我心生不满,“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七岁了。”
小安双眉微挑,仍然是调侃的语气:“十七岁了,变成大姑娘了。”
我咬了咬唇,忿忿地说:“我就要嫁人了,大姐十六岁就嫁给姐夫了,二姐十七岁的时候也嫁人了。母亲说我今年就嫁人。”
小安哑然失笑,他不欲与我争论,揽住我的肩头:“走吧!去看灯吧!”
他温暖的手落在我的肩上,我那些不知来历的僵硬与不满便忽然消弥于无形。我在心里颓然叹了口气,为何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真正地注视小安?难道是因为玳瑁吗?
我们在长安的街市上闲逛,自灯影下穿梭而过。尘世的喧嚣如同浮光掠影,诡异之中带着某种命定的哀愁。
我沉默不语,小安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逗我说话。
我们不知走过了多少条街,雪仍然无休止地下着,似要下到地老天荒。
变故发生之时,我们三人坐在张一挑的汤圆摊子旁边吃汤圆。几名身着皂衣的家丁排开众人走过来,其后跟着征西大将军杨鹏举。
夜晚的灯火映在他经年征战而风尘仆仆的沧桑面容上,却让我不寒而栗。是死气,不祥之气,我停住了正在塞入口中的汤圆,有些错愕地注视着他。
许久以后,我才相信,人欲死之前,灵魂或者已经先行离体而去。在死亡逐渐成为一种习惯,悲伤也渐次麻木,当我敏感的双眼再次看见浮现于别人脸上那一抹死亡之光时,我只是冷静地在心里低叹,又一个人要重堕轮回了。
几个黑衣人便在此时冲出人群,倏然而至。刀光血光在漫天的飞雪之中如花绽放,人们的尖叫声也随之响起。四散奔走的人群将我挤倒在地,面前那一碗滚热的汤圆结结实实地浇在我的手背上。
我尖叫了一声,抚摸着迅速红肿起来的手。小安扶起我,焦急地询问:“怎么了?”
泪水悄然涌出眼眶,我哽咽着回答:“我的手被烫伤了。”
于是他便温柔地握住我的双手,将那只手背放在唇边轻轻地亲了一下,安慰我道:“别怕,用雪擦一擦就好了。”
他俯身抓起一蓬雪擦在我的手背上,冰冷的触觉让我打了个寒战。疼痛的感觉真的因为冰冷而有所减少,我忽然想到玳瑁,当她如此寒冷着的时候,是否也是为了减少那心底最深处的痛楚?
更多的人群如潮涌来,我与小安如同激流之中的两叶小舟,轻易地被人群冲散。
我身不如己地随着人群奔跑着,鬓发散乱,狼狈不堪。也不知跑出了多远,人群总算渐渐散去。隐约听见街头巷尾的流言:“征西大将军被人杀了,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我忍不住发抖,并非是出于恐惧。不过是片刻之前,他还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