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宗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再看了看方贤的脸色,感觉他此举似乎并非做作,当下也起身宽解道:“你此前不是还劝我莫要轻易动气么,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动怒了?”
说着又瞥了眼地上的碎片,问道:“那乔亮究竟是什么人,竟令得贤弟如此光火?”
“立即点出一营步军,由我亲自出马,追剿那些山匪。”方贤朝赫连虎说道:“你速速去准备吧。”
赫连虎应命而去,方贤又向孙剑宗道:“小弟这就要出去一趟,不知剑宗兄能否随行?”
孙剑宗早有此意,虽然他受了方贤不少好处,但自个儿的前程才是他最为关心的,哪能尽信了方贤之前所言,以致令得上司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自然得随行瞧个仔细,看看无定城现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得方贤主动相邀,他半点考虑也无地就应了下来。
“来人,取我袍甲来。”方贤命杨前取来袍甲,欲要给孙剑宗换上。
孙剑宗哪能答应?试想,他终究比方贤低了两阶,怎敢真个儿的穿缚上官的袍甲,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且不说为兄职低位卑,只贤弟这具甲衣为兄是万万受用不起的。”
“剑宗兄是小弟兄长,又是帅司特使,小弟岂能让剑宗兄身涉险境而无有防护?”
孙剑宗指了指杨前与李敢捧着的甲衣道:“这是太子殿下亲赐于贤弟的,为兄……实不敢相着啊。”
说到底,他其实还是害怕此事传出去后,让人非议他逾阶。
方贤听了也不再勉强,回头向入屋的王吉说道:“取恩师赠我的那副行头来与剑宗兄着上。”
说着,朝王吉眨了眨眼,正色说道:“就是恩师从上官二郎身上扒下来赠我的那副上等皮甲。”
王吉会意,转出屋去取了一副精致的皮甲来,方贤接过后,亲手替孙剑宗着上。
孙剑宗登时感动面肌直直抽动,口中连连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这可是上官元帅所赠的啊,为兄何德何能……”
他话还没说完,方贤笑道:“一副皮甲而已,如何抵得上剑宗兄的半根毫发?只管着上,来日回固原复命时,也请一并带回,权当是小弟的一番心意。”其实这并不是上官道所赠,而上官武所赠,并且是其所赠甲具之一。所以,就这么送出去,他也不觉得心疼。
孙剑宗抚了抚身上的甲具,以他在帅司中多年的经验,他看得出这确实是一副极难得的皮甲,即便在整个西北之地,也绝不超过一百副。
手指触及胸甲上沿,感觉似有刻文,低下头去一看,只见胸甲的上沿果然刻了一行文字:大梁西北帅司上官武。
果然是上官家二郎上官武的皮甲,孙剑宗心中之疑不由再次无形之中被削去了两分。心道:“看来,他的心智似乎并不像监使大人所说的那样。”暗暗松了一口气后,心里又想道:“还是得随他转悠一番后才能做决定,不然,我跟他全都得玩完。”
看到孙剑宗的面上闪过一抹复杂,方贤心中登时明了,心道:“大哥说得没错,帅司里的某些人终究还是猜到了我的一些心思。如此一来,我是不可能在这西北之地拥有自己的‘根据地’了。”
方贤虽然被“发配”至无定城,但他并没有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沮丧,相反还很兴奋。一来是无定城远离帅所,方便他行事;二来,无定城不像其他城池那样,城内并没有设置其他行政官员,城中一应大小事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当然了,他也知道,城中的人口关实少得可怜。来无定城三个月了,城中的平民他基本上都能认得出来。这也是上头不在城内设置行政官员的主要原因。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歹总算有了一块自己说了算的地盘。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才在城内城外推行一系列措施,想把这无定城打造成自己的根据地时,帅司就立马发觉了,并第六次遣出了特使来询问详情。这让他无奈得想找块豆腐撞死,因为,他自始至终把自己想得太过完美,低估甚至忽略了还有很多人拥有更为超凡的心智。
现在看来,在这西北之地,至少有两个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是他的恩师上官道,另一个则是文松。
由于师生的关系,加上他现在也算得上是太子党的人,他知道上官道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舍却他这枚棋子的。可文松就有所不同了,虽然同为太子党的人,但文松乃是太尉言清的门人,而言清又与上官道面和心不和。他们两个人,都想着把西北帅司里某些碍眼碍事的人剔除掉,以巩固自己在西北之地的地位,从而将整个西北的权柄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一念及此,方贤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在西北帅司的权谋布局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只是上官道摆在与文松之间的一枚用以诱敌的棋子。
试想,文松一直就死死盯着上官道的一举一动,如同大漠里的一头饿狼,只要上官道稍稍显露出破绽,他立马就会扑身而上。就算不能扑咬得上官道大伤,也定能使其焦头烂额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