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瀚听这话一愣,不过他人也灵巧,很快反应过来,“四书五经皇后娘娘学的快,听听民间的奇闻轶事放松,也能多些旁人没有的学问,得幸于皇后娘娘喜欢,臣也不过卖弄而已。”
“评书弄戏倒没有什么,朕也只是希望她收收心思,不闹小脾气就好。”迟奚祉轻敲着茶碟。
晏淮瀚双手端端正正地交叠着,顺势夸奖道:“皇后娘娘心性通灵,藏锋而不漏,林下风致,对臣这等粗鄙浅陋之人也是极为包容。”
漂亮话一段一段的,难怪元知酌喜欢。
她就喜欢漂亮话。
迟奚祉扯唇一笑,凉薄又狎玩,“她性子再好,也免不了有心之人的带坏,”
他凌厉的眸色如刃,即使长身未动,轻飘飘的一扫也极具侵略性,剐在桌面一角的无子古籍上,嗓音不轻不重,
“你既然知晓自己粗鄙浅陋,那就规规矩矩地教好你该教的,皇后对你与他人很不同,多一个逗她开心的趣人儿朕也无所谓,可抖机灵就不要放到台面上来了。”
他眸底有暗沉沉的审视,话语间丝毫没有收敛讥诮之意,“否则,粉墨登场,难堪至极。”
他的意思是,不要试图拿元知酌当筹码,也不要妄想借东风以上青云。
话落,迟奚祉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晏淮瀚。
晏淮瀚跪地叩谢,“谢陛下提点,臣自当谨记。”
临走之时,门外刺眼的日光照的人烦躁,迟奚祉背着天光微微偏了偏下颌,线条流畅,仰望之中,他阴刻的侧脸没有什么温度,骨节分明的中指落了层薄薄的艳橙色。
抱厦内,几名小太监整理着一沓书桌高的戏书,最上面的一本赫然写着《苻沛怪志》。
迟奚祉翻弄着那几本小册,他还真有点怕元知酌因为这些记起来些什么。
心里挫着燥意,懒得再看,迟奚祉抬腕,轻轻慢慢地挥了下,将手里的折扇扔到了桌案下面,像是下了生死令,疏离的声音如是佛语般轻浅,“都烧了吧。”
再次警告道:“晏淮瀚,朕不希望再有下次。”
——
金銮之上,迟奚祉修长的手指撑着眉骨,阖目靠在銮背上,邬琅立在一侧,一如既往地汇报道:
“鸾禧宫那边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但她似乎胃口不大好,吃了几口就叫人撤了下去。”
迟奚祉闻言一笑,毫不留情地评道:“她不是胃口不好,是念书吃饱了。”
邬琅神色微变,继续道:“静仪书屋里的禁书一并查获销毁,主子,需不需要责令晏淮瀚回家休养几日?”
邬琅的话隐晦,实则是在试探——要不要将晏淮瀚调走。
晏淮瀚这次是真的弄巧成拙了,明知道陛下忌讳苻沛,尤其是忌讳鸾禧宫的那位主子听到,晏淮瀚作为整件事的知情人,竟然还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搞事情。
虽说,鸾禧宫的那位主子确实手眼通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生杀大权还是在陛下的手里啊,他这不是做捡芝麻丢西瓜蠢事吗?
可元知酌确实也算一块免死金牌,得了她的赏识,晏淮瀚小命算是系在了这位主子的裤腰上,没她开口晏淮瀚绝对不会死,但活罪难逃。
迟奚祉的拇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指背,上面印着道浅浅的疤痕,盖在细戒下,很新,但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看着像是被猫爪类尖利的东西划伤的。
半晌,他没有给答案,只是轻慢反问了句:“为何?”
宫道上的宫人跪匍在地,不敢抬眸直视,领头的邓蕴祥肘臂里弯着拂尘,侧过身子低过宫槛。
邬琅沉思了片刻,低声出言回道:“此人才情高,但草根出身没有功名傍身,空有学识,明面上看着恭顺慎重,却又阳奉阴违,他开在城东的字画店来往官员络绎不绝,如今他和皇后娘娘也走得近——”
怕就怕其心不忠,不给点惩戒,会得意忘形。
一个社会最底层的穷酸书生,入朝之前还只是在闹市给人算命说书的无名小辈,偶然走运进到杨宗门下,锋芒毕露时,恰巧又被新帝遇上,天时地利人和,再凭借一张“甜嘴”,自然也就一步步爬到了皇帝身边,成了风光无限的红人。
说得好听是有才学、有情商,八面逢源、讨人喜欢,说得难听就是马屁精、顺风倒。
邬琅自然也明白他主子不是昏庸之主,他出声不是提醒,只是疑惑而已。
微风卷过华盖,一道阳光照在迟奚祉薄薄的眼皮上,略微不适,他皱着眉睁眼,撑着脑袋的长指遮在眼睑上,漆黑的瞳仁沉降,没有透入一丝光芒,
“解闷儿的燕雀而已,你记得他的出身地位,他自己更忘不了,没有任何的根基,却唯有一身的好本事,这是要招大祸的,你猜他有没有给自己算过一命?”
迟奚祉眉眼悠悠一动,短促轻笑,“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有牢牢抓住最粗最大的一棵树,才能保证自己能在争名夺利的洪流之中不被冲走。”
周遭的风止下来,迟奚祉垂眸,转了转指尾的细戒,唇角的笑有些冷漠,“墙头草顺风倒,但这样人的一定会忠诚于施舍他一寸立身之地的施恩者,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什么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