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时间从元知酌微张的指缝间溜走过,她偏着脑袋笑骂道:“那晏学士岂不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我说书?”
“殿下想听,臣自然就讲。”
两人的心思各异,短兵相接又含沙射影,亦敌亦友,很难说明是为了各自所执的利益,还是真有几分知己情意在里面。
蓦然,紧闭的槅门被人推开,两人同时扭头看过去:
迟奚祉逆着光,京元色常服上的金丝绣成的龙纹张牙舞爪,他冠发如墨,斜身轻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把折扇,外头的金光将他颀长的身形勾勒出来,似松如柏,矜贵雍容。
似乎是嫌太晒了,他偏了偏头避开阳光,视线沉静地看进来。
临近正午时分,外头的阳光明耀到刺眼,门开时元知酌下意识抬手掩了下,缓了缓后,她虚眯着眼瞧过去。
迟奚祉来的太突然,元知酌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惊问:“陛下怎么来了?”
“想你了。”迟奚祉脸上的神色淡漠,眉眼间泛着淡淡的笑意,眸底却沉郁冷静,整个人慵倦又压迫,莫名叫人生出心惊肉跳的错觉。
哄人的甜腻话他张口就来,元知酌只信三分。
迟奚祉目光阴恻恻的,落在她的身上,沉凉的嗓音夹了讥意,“怎么讲个学还要探到桌案上?坐好些了。”
这话没有点明是在讲谁,但是元知酌和晏淮瀚两人却同步坐了回去。
距离拉开,元知酌朝对面的晏淮瀚轻轻漾笑。
不动声色,但两人都清楚是什么意思。
轻轻转眸,元知酌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还真有几分学生样。
这般乖巧的模样,尽收迟奚祉眼底。
而晏淮瀚理着衣袖,埋头上前,合掌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迟奚祉微抬下颌轻轻扫过他,无端的,迟奚祉心里却生了一股燥意。
外头的热意渐渐攀上来,迟奚祉双手环抱,抬步行至长案前,低睨了眼桌面上摆着的各式糕点——鲜花饼、荷花酥、桃糕,还有半盏的毛峰茶。
她倒也会享受。
晏淮瀚依旧保持着低头作揖,不敢抬头看。
迟奚祉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元知酌身上,不知怎的,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朕还想着朕的皇后攻学辛苦,特意过来慰问一下,如今看来倒是朕自作多情了。”
原本送她来念书,磨一磨心智,如今倒像是给她找了个好玩的玩伴儿。
元知酌献殷勤地捏了块山楂馅的桃花酥,“陛下可要尝尝?”
迟奚祉再行近了两步,手里的折扇抚开她的手,“今日朕是来查课的,你这算是贿赂?”
说着,折扇得顶端又挑起元知酌的小脸,紫玉扳指膈应在她的下巴上,皱了皱眉,略带薄茧的拇指轻浮地擦过她的唇角。
轻哂,“念个书,墨水没进肚子,点心先沾到了嘴角。”
元知酌颤了颤眼睫,纤丽的眼直直与迟奚祉对上视线,含笑、冷淡、幽戾,她嗔道:“晏学士还在呢,”
“是吗?”迟奚祉挑了下眉,“那你问问他听不听得到?”
话音落下,晏淮瀚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用衣袖将耳朵掩起来。
“瞧瞧,他可比你守礼多了。”迟奚祉说着稀松平常的话,却隐约透着帝威。
知道迟奚祉这话在点自己,元知酌有些心虚,可惜她还未来得及错开脸,对方就先她一步松了手,泛凉的手背轻拍了两下她的脸颊,格外的好脾气,
“朕看你也累了,今日的功课就到这,乖乖回鸾禧宫去,午膳已经差人备好了,”视线又落回到她的唇瓣上,迟奚祉话音一转,笑意更甚,“就是不知道酌儿还吃不吃得下。”
“哦。”元知酌应下,也不知道是晏淮瀚那句“宫中忌讳,正龙逆鳞”刺激到了自己,还是迟奚祉今天来的突然,气压又实在太低,总之她走出抱厦时的步伐都是轻飘恍惚的。
门外的凤辇起轿,邬琅识眼力地将槅扇关上,隐在角落的黯色扑上来,湮灭了厚重殿门挥起的最后一丝尘埃。
迟奚祉敛眸,坐在刚刚元知酌躺着的贵妃椅上,元知酌贪软,叫人铺了几层白狐毯子,波斯进贡的软枕她也差人带了几只来,垫在腰后、颈侧、膝下。
躺在上面像是躺在云端。
迟奚祉手一抻,从身后摸出一只饕餮攒金如意枕,拿在手里触感柔软,他垂睫把玩着,轻轻一捏就软枕就陷了下去。
贵妃椅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花果香,从四周攀上迟奚祉的衣袍,与他身上的迦南香融合在一起,不经意间的药香里透着甜凉的香韵,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而散开,很是不起眼又让人难以忽视。
室内静谧,晏淮瀚没再落座,也不敢有大的动作,恭敬地弓弯着腰背,自迟奚祉进门的那一刻,他就不敢抬眼,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压在他的脊梁上。
抱厦隐在古树繁花之中,即使是正午时分,屋内的温度也舒服,却让晏淮瀚不自觉湿了后背的衣衫。
迟奚祉坐姿并没有端着,意态轻慢狎昵,捏着手里的如意软枕,手背上青紫的经络伏在皮下,随着骨节起伏,若隐若现。
半晌之后,迟奚祉松手,将些微变形的软枕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