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风袭来,吹落几朵花,风珏叹息一声,弯腰拾起其中一朵,搁在鼻尖闻了闻,闷声说:“王爷这话不妥,都是王爷的将,这些,也是王爷的功劳。”
月影偏移,廊檐的阴影投下来,将他们遮盖了一半,一半在月光里,一半在阴影里,穿过阴影看向月光,越发地温凉。
赫连长澈从阴影里看过去,发现她的脸在月光里不似以往那般冷冽,染上一层柔和的月辉,也变得柔和起来。
可眸子里那股看不透的深沉和浓烈的愁绪,跟这月色下的面容格格不入,他身上本就疼,这样看着,就更疼。
他缓缓的抬起手,掌心朝上,递向她。
风珏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将手里那朵栀子花轻轻放在那摊开的温热的掌心里。
赫连长澈看着那朵落花,慢慢收回手,将花递到鼻尖,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嗅了起来。
“王爷喜欢这花香吗?”她疑声问。
赫连长澈嗯了声,说喜欢。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被她抱了起来,她用脚勾起躺椅,运力一甩,那张躺椅就安安稳稳地停在了那棵栀子花树下,他就看着自己被抱过去,轻轻放在躺椅上。
“这里近,更好闻,王爷该早些告诉我的。”
赫连长澈心头荡漾了一下,心想,告诉你,你直接将我放到栀子花树下么。
他轻声呢喃,“我以为你会给我捡一朵或是折一枝。”
风珏闻言一笑,从地上又捡起一朵,放在自己鼻尖闻,“落到地上的,再捡起来,自是配不上王爷,王爷该拥有顶好的东西。”
她这笑来得忽然,瞬时掩饰住了那股深沉跟愁绪,又晃了他的眼,他盯着那笑,都没注意到她说的话。
她捏住那朵花,在鼻尖转了转,又望向头顶的树,“可若是折一枝下来,它枯萎的更快,香气自是没长在枝头的时候长久。”
“且这树栀子花能在此地长这么大,实属难得,它本是南方之物,却在北地长得这么好,我不忍破坏掉它一枝一叶。”
赫连长澈看着她面容上比月光还明媚三分的笑,也跟着笑了,他颔首,深觉有理,他温声说:“后墙边上还有一株,比此树小很多。”
风珏笑颜更甚,“此院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惜花之人,要不然不会将这树栀子花照料的这么好。”
“应该是。”他跟着说。
已至后半夜,白日里的暑气已彻底消散在夜风里,风吹过来,很是凉爽。
上空的那顶月亮已经偏西,屋檐的阴影越过走廊,已至院中,似乎也贪念那花香,跟着她们的脚步跟了过来。
花香阵阵袭鼻,慢慢盈袖,花影投下来,窸窸窣窣,虚虚实实,在这方寸天地间,笼成一方净土,可得片刻安宁。
夜风含香,月影花移,渐渐地,困乏袭上来。
这一夜,说了太多话,用了太多心,也动了很多情,赫连长澈躺在椅子上,就着花香跟月色,慢慢合上了眼皮。
风珏看着他慢慢合上眼,很久没有移开视线,那面容上的倦色,比地上的落花还惹眼。
她听见他在合上眼的时候,还在呢喃,别出城。
她没再看他,将捡起来的那朵花放在左边鼻孔里,靠着一旁的栏杆也合上了眼。
后半夜,她就这么闻着花香,枕着月色,眯眼假寐了半夜,可是她的内心远没有面上那样平静,隐隐地怦怦乱跳。
她在心里无声的问,要赌吗?能赌吗?自己这条命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现在还不能死。
自己不能死,赫连长澈也不能死,若是真的走出城,她只有五成把握能逃脱,因为她没亲自跟杨思敏交过手,不知敌人功夫的深浅。
若是不出城,她有八成把握活着,不确定的那两成跟王爷有关,自己不能不管他。
若是真按王爷说的,赌一把,即使民众闹起来,也可拿王爷先堵嘴,若是真不成,郡王说的也对,不忠的民也不必留。
她的情绪很杂很乱,风里的花香味也不能使她静心,最后,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局,就先赌着吧。
因为她还明白一点,只要杨思敏的兵还此处围着自己,横颜就有机会收拢南线,到时候,等那位荀泠将军一到,谁围困谁,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她又发愁,还有一个宋寒,若是他围截荀泠将军的兵,又该如何?
思来想去,就是不得宁静,她干脆想起谢临来,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谋划什么,人进不来,黑背也该偷偷潜进来才是。
想起黑背,她才松了口气,只要黑背现身,总归是有好消息的,现在,盼着黑背来最是靠谱。
月色渐渐淡去,风渐渐吹来湿意,很快就会凝结成露珠,她睁开眼,看着躺椅上沉睡的人,站起身,轻轻将人抱回屋里放在榻上。
赫连长澈是被疼醒的,每一寸骨节都疼,还热。
他从热汗中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躺在榻上,他一眼就看见了榻边那张椅子,应该是她坐过的,他环视屋内,不见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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