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假钱。”钱德说。
“怎么可能?这是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流通的货币,怎么可能有假?”商人耸肩摊开双手,好像对钱德的质疑不能置信。 隔着黑色的眼镜片,也看不出他的心灵窗户里表情如何。
钱德不再说话,默默将那枚硬币丢进裤子口袋。实际上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个疯子或者装疯卖傻的家伙多做纠缠。
“这样,您还需要一点邮票,光信封是不能用的。”
钱德二话不说,弯腰从藤箱里拣出两张五分邮票。然后将五毛纸币随手扔下。
“找您钱。”小贩忙着从风衣口袋里翻出刚才那只鼓鼓囊囊的旧皮夹。
“不用了,不用了。”钱德腻烦的摆摆手,绕过藤箱,走上台阶。实在太热了,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摆脱眼前这疯子的纠缠,赶快找个凉快的地方歇口气。邮局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谢惠顾,还请下次光临!”疯子在身后喊叫。
邮局外侧的电动玻璃门无声的向两边开放,钱德走进去后立刻感觉置身在不同的世界。冷气机如蜜蜂一般嗡嗡作响,虽然在不停的制造氟利昂,破坏大气层和地球的环境,但是现在在他看来,却成了想要对之千恩万谢的对象。玻璃门在身后无声的关闭,随即将炽烈的阳光连带其热量都拒之门外。大堂里寂无人声,只有接待柜台里面两三个营业员低头忙活自己的“活计”,而一个靠门口倚着墙的大堂警卫也从瞌睡中惊醒,瞪着通红的眼睛,抬头狠狠盯着打搅自己清梦的钱德。
钱德本能缩了下肩膀,情不自禁嘟囔了一句:
“我是来寄信的。”
在那种情形下,他是绝不可能说自己是来这里纳凉的。
警卫不耐烦的撇撇嘴,随意挥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橡胶警棍,意思是接纳他的解释。
钱德也从心里埋怨自己够逊,但是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柜台跟前。柜台后面的营业员本能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您好,需要什么服务?”
“寄信。”钱德有气无力的回答。
营业员又多看了他两眼,似乎多少感到好奇。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会跑到邮局寄信吗?如果需要联络,直接打电话要方便得多;所以现在的邮局,主要是办理存款储蓄和物品快递业务。
“信呢?”营业员伸出一只手掌,“先要过秤称量,才能知道要贴多少邮票。”
“这个……还没写好。”钱德搔了搔后脑,“只是进来这里才想写的。”
“真是……”营业员嘴里嘟囔了一句,钱德没听清楚,估计也不太好听。
“真是那样的,想写信。”没办法,只好拼命的解释以表真诚,但明明也知道无济于事。
“那就去写吧。”营业员继续低头玩自己的手机。“纸笔和邮编代码手册都在靠墙的桌子那。”
钱德走向靠墙的大理石桌。本来他是想溜出邮局的,但稍微和大堂警卫的视线相触,便被后者的神情严厉逼迫,低头默默走向大理石桌。
桌面上摆着一个笔筒,里面杂七杂八的插着钢笔圆珠笔和签字笔。旁边放着信纸和已经被人翻烂的全国城市邮编手册,里面记载着全国各大城市各地区的确切邮编。
钱德拣出一支签字笔,在信纸上随意画着阿猫阿狗的图形。他根本不知道要写什么,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本来只想进来乘凉来着!却没来由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现在忽然觉得冷气有点过分冷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画了一幅阿猫阿狗,随即在下方写了句“敬请回函”,塞在门口买的信封里,用放在桌上的公用胶水粘住封口,顺便贴上那两张不知是真是假的五分邮票……但是地址写哪里好呢?总不能自己寄给自己吧?钱德咬着笔头,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有了,随便捏造一个什么地址,让那些邮政人员忙活一阵好啦。钱德心里对大堂保安和柜台后面低头玩手机的营业员心中有气,而且营业员刚才嘴里嘟囔自己的一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所以现在正好借机出气。他没想过信件也不是由眼前这两个人亲自送去,只是忽然觉得只要和邮局有关系的人员,全都惹得自己生气。于是信笔将地址写在黄色的信封皮上。他写的地址是本市XX路XXX号,鬼使神差,竟然写的是自己家所在那幢楼对面的空地。就在街道的另外一侧,从他的卧室窗户可以一览无余。本来那里确实是xx路xxx号,但因为拆迁已经夷为平地,外面围了半人高的围墙,钱德时常和小伙伴们一起翻越进去玩耍。但是收信人呢?收信人应该写谁好呢?钱德的脑海中瞬间翻翻滚滚出许多人的名字,都是他平时厌恶交际不好的同学朋友邻居和老师。但是,一旦写上他们的名字,便极有可能会给他们惹来麻烦,而那麻烦最终也极有可能回到他自己身上。因此,钱德踌躇了。
必须是个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