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眼睫微微一颤。
只是昏暗的环境跟他顺势垂下眼睫的眨眼动作将这细微的颤动彻底遮掩了过去。
再抬眼时,他面上的漫不经心更甚。
“你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娶妻生子,岂非不孝?”李莲花拢着袖子轻轻慢条斯理地磨着墨,话说得也慢悠悠的,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方多病微微抿起的嘴角,“再说了,你如今也就是没开窍,等知道姑娘的好了,自然会想着,到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跟我到处跑。”
方多病将最后一张红纸裁好,放到他手边,“人生在世,又不是非得娶妻,兴许我就是天生对女色不感兴趣呢。我本也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血脉又没那么重要,若他们真的馋小孩儿了,到时候还有我小姨呢,实在不济,我收养一个就是了。”
李莲花将一张红纸单独拿出来,提笔沾了沾墨,“你才多大啊,可别把话说得这么满了。”
他话音才落,也没理方多病反应,便挥墨写下了上联。
大抵是为了不叫人认出李相夷这个身份,这人如今的字与十年前也几乎变了个模样,没了那股子锋利,反倒是更显出了几分随性飘逸。
方多病气闷地看了一眼,见他没再打算搭理自己了,便忍不住拉着椅子又凑近了几分,“你别老是把我当小孩儿行不行,我翻过年都二十一了。”
李莲花拿空着的手指抵住了他的脑门,不咸不淡地落了句:“别再凑过来了啊方小宝,都影响我写字了。”
方多病这才悻悻地退开,看着他将一副门联写完。
如今天气又冷又干,红纸上的墨没一会儿便干透了,他便下楼去叫小二帮忙弄了些浆糊,领着红纸便跟着李莲花一起回了旁边的莲花楼。
在冬日变成大片的白雪跟土色中,红色的门联登时为这座本就有些惹眼的小楼引来了更多的目光。
尤其是李莲花这一手字写得实在是好,就连客栈的掌柜都见了都忍不住打着商量给他们免些房费,叫李莲花给他们写一副新的门联,直接写在桃木上,他们送去让人雕好了正好挂在门口。
给客栈写的门联,在屋里不方便,便索性挪到了大堂。
这边城也不大,听闻有人在这儿写门联,渐渐来看热闹的人便多了。
人一多,来问能不能帮着写门联的人也跟着多起来。
方多病被使唤着跑这跑那,又是裁红纸,又是问人家有没有想好要写什么,没想好还得帮着想两句。
最后不知怎么的,原本写门联的老狐狸端了杯茶水躲到了一边,他反倒是被人围在了中间,拿着老狐狸塞进手里的笔,一脸头大地听着这些个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话,脑袋都快炸了。
因着这门联,客栈里倒是难得热闹了一番。
等到人终于散开,方多病拎着一篮子别人送的东西走进了房里。
罪魁祸首这会儿正安安稳稳地歪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不知道哪来的话本看着。
他没好气地将篮子放在桌上,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好你个李莲花,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被围在那儿写了快两个时辰的门联。”
“这不是怕扫了大家的兴致。”李莲花慢悠悠地翻了一页,目光往他身上一瞟,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手怎么了?”
问的却不是他写字的右手,而是带着些颤抖的左手。
方多病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没事人一样地握了下拳,“有点抽筋吧,没什么大碍。”
李莲花却是半个字都没信。
他将手上的话本放到了一旁,摊开手掌,看着跟前的臭小子淡淡道:“手。”
方多病确实不想被他发现自己手疼的事,但这人真这么在意自己,他又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欢喜。
以至于将手伸出去的时候,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了几分。
李莲花解开了他的箭袖,将袖子往上挽起,叫大半条手臂都露了出来。
手上的线条浅了之后,这只手看起来倒越发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了。毕竟虽说跟着他奔波了也快一年时间,但从前养得好,方多病这身细皮嫩肉没糙上多少,皮肤也白。
这便叫他手上那一道红痕变得扎眼了起来。
“那些人掐的?”他抬起眼来,轻声问。
方多病身体虽说出了些问题,皮肉娇嫩得很,但他如今早已可以时时刻刻运转起扬州慢,寻常人真要伤着他,也不是什么易事。
但方才围着他的人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推搡间他也担心内力反震将人给伤了,所以才将时时运转着的扬州慢撤了去。
他跟着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掐痕,“也不能怪他们,边城这里的人行事本就要粗犷一些,他们没什么恶意,只是没把握好力道,也不知道我身上的毛病。”
其实掐他的人也是见迟迟没轮到自己,急脾气上来了,揪着他非要他先给自己写,用的力气也不算大,偏偏他如今这身肉受不得半点力气,被这么一抓疼得他眼前一黑。
那人看出来后便马上松了手,给他道了好几声歉,还险些连说好的门联都不要了,放下几颗鸡蛋后便要走。
还是方多病将他拦了回来,说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