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肖云娘多折腾几次,给杜家和杜元修找点事做。”
她这火气总得找个口子撒。
尚家是不敢再动了,尚芙蕖用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元气大伤的节骨眼上,再去招惹她划不来。
而且太后的态度已经摆在明面上了,相当重视她肚子里的这一胎。
所以还是杜家最合适。而且,如果不是杜元修咬饵料上钩,自己怎么会落到今时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平阳侯夫人冷下声音,“记得让她多找一些。”
才忙完午膳不久,整个东厨就又噼里啪啦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热气升腾,一缕缕白烟冲出碧瓦朱甍,几位庖正身着襜裳,额角挂汗,手上的锅已经快颠断气了。
“这道送去菡萏轩。”
“这道也送去菡萏轩。”
“还有这几道……”
东西流水一样送来,廊外脚步声不绝。尚芙蕖靠在凭几上,在太后那盯得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将那一大碗乌漆麻黑的药汁灌完。
苦涩在口腔中弥漫。
她眉头拧成一团,下意识看向红叶。
目的已达成,过程也很顺利。
但原定计划里自己这一胎应该摔完就没,不知道是红叶记错说错,还是陆怀发现后的新安排。竟然说孩子还在……所以她这会儿头疼的厉害。
没有的东西怎么在?
总不能再摔一次吧。
满脑子飞絮乱舞时,红叶倏地跪在她面前道,“方才忘记恭喜娘娘,您有喜了。”
尚芙蕖错愕好半晌,才问,“你说什么?”
“您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
坏消息,是真的。
好消息,还是真的。
太后放下茶碗,示意其它几位医官轮流上前给她把脉,一一确认过无碍后,看着她缓缓扬眉。
“你每日叫医官过去请脉,都不知道自己有了?”
红叶脸色微僵,眼神向尚芙蕖撇去,后者只是苦笑。
“不瞒太后娘娘,臣妾其实不是叫她过来请脉的……”
她让红叶来,只是走个过场。
但凡戏演全套些,就会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开出一个真的。
问题在于,她与陆怀只一晚上的事。
两个月没来事,也当是暑热身子不爽利的缘故,压根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就有了。
太后觉得见鬼:“不是请脉,那你叫日日她过去做什么?”
少女声音弱弱:“她做的酸梅汤好喝……”
“……”
殿内陷入沉默。
红叶不安地低下脑袋,余光悄然往左右探了探。
这是真的。
她家祖传的凉饮方子,其中以这一碗酸梅汤尤为不同。
被尚芙蕖点名去菡萏轩后,见这位美人怕暑热,两靥生绯。于是顾不上把脉,自告奋勇煮了碗送来。没想到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天天都得上灶。
让医官天天上门煮汤,是有点新奇。
但双身子为大,本以为这件事太后不会多说什么时,对方拨弄几下檀木珠串,倏然指着她道。
“你给哀家做一碗。”
红叶:……
乌梅山楂的酸涩,与甘草蜂蜜的甜腻恰到好处地中和。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入口清爽滑润,确实是消暑良品。
太后才算明白,尚芙蕖为什么会为了这一碗,连把脉都顾不上。
看了看神色还有些拘谨,立在一旁的女医官,她挖人挖的光明正大,“哀家多给你赏钱,以后你上午去给尚妃请脉,下午就来寿安宫煮汤吧。”
至于为什么是下午。
因为早上她起不来。
红叶眼里的光一下灭了,感觉今后的日子都没什么盼头。
她入宫就是为了摆脱煮汤的命运,不愿屈服在那一口大锅前,做无情煮汤人。
现在却只完成了一半。
上午做自己实现行医理想,下午……还得煮汤。
太后在她寝殿坐了整整一天。
从喝完汤,到跟她传授经验,再到说起陆怀小时候卷十八个太傅,最后不带脏字地咒骂先帝。
尚芙蕖也从躺不住,到逐渐汗流浃背。
终于知道,寿安宫的那只八哥嘴为什么会漏风了……
听多了总要漏的。
天幕黯淡,暮鸦乱飞,滚滚云团如翻墨,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陆怀掀帘进来时,太后还没走。
殿内没有点灯,那颗夜明珠却光亮荧煌,温润柔和地勾勒出软榻上少女的轮廓。
尚芙蕖喝了一碗安神汤,效果立竿见影,这会儿微侧着脸呼吸声浅浅,已经睡过去了。
“今日这事,是你做的?”
太后淡声问道。
起先她也疑过尚芙蕖,但方才观察神情不似有假,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真真假假之下,虚实难辨。她便想到了当皇帝的儿子。
陆怀冕服未褪,视线下意识朝幔帐看去,听到这话只顿了下,很快应答。
“是。”
不知道什么事,但反正先应了再说。
他答应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