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显扬永远也忘记不了,第一次见到那两个孩子的情景。像两颗珍珠,被人遗弃在西塘的尘埃里,孤傲而夺目。
在美丽的西塘,最多的不是延屋而过的河,不是青瓦小弄,而是这些古宅,林次在西塘。江宅,薜宅,二大宅院是西塘赫赫有名的古宅,里头居住的都是当年本宅祖宗传承下来的后人。
那时的江容至是看一眼就觉得令人惊艳的男人,那双桃花眼里就像是要泛出微光来,是一种逼人的迫力与残酷,他对待任何事都没有耐心,他永远是西塘最心寒的谈资,因为他可以毫不客气地拿着枪对准向他示爱的女人,他也可以扼住闯进他院子里捡球孩子的脖子。
他却可以付出双倍的耐心去培养院里的白玉兰。一到开花季节,粘润的泥土香合着白兰的幽香,一丝一丝地渗进这宅子里的每个角落,一朵比一朵纯白得惊人,开在古旧灰暗的院子里,泛着孤傲的美,每到开花季节,就是江容至心情最好的时候。
那么多年以来,杜显扬陪着看了多场的花开花落,一如不堪的人生终局。
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时,是那一年的初冬季节,细细的冬雨渗透着刺骨的寒意。薜家给儿子庆祝六岁生日,在水上舞台上演精彩的京剧演出,请的班子都是江南一带比较有名的。薜宅特意发了请柬给他与江容至,于是那天两人就在薜宅后院里看一池的浮萍等戏开演。
那一年,他刚从从警校毕业,在当地做一个小小的警员。西塘原本就是挺安宁的一个地方,三年五年不会出太大的乱子,也顶多是调解纠纷,或者是时常受学校领导邀请给学生们上上法制课什么的。日子很清闲,所以两人经常靠下棋来打发时间,或者是帮助江容至处理一些生意事,虽是警察,处理商业事务,也不逊色于江容至。
江容至总是夸他,“等我死后,还有你。”
他当时就笑,“你也不怕我吞了你。”
江容至笑得云淡风清,“我了解你。”
是,了解你。了解你一座金山摆在你面前,你都可以面不改色一脚踹走。那时候江容至手上的生意旁人不清楚根底,他是清楚的,然而朋友的意义在于,不管对方做什么事情,都要无条件地支持,这才是朋友。
两人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抬眼就看见薜宅佣人急急出了后门,神情焦灼,看见他们时,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杜显扬在。
“什么事?”问话的是杜显扬。
佣人稍有顾忌地打着马虎眼说,“舞台上出了乱子。咱家先生请江先生去前厅一趟。”
这话是对江容至说的。那时,所有人都称他为先生,是尊称。
“那戏呢?”江容至皱眉。
“这,戏班子也暂时撤了。”
“那还去前厅做什么.”江容至抬脚就走,“显扬,咱们回去下棋。”
“到底出了什么事?”杜显扬却问,明显是看出了佣人飘忽的眼神儿。
见没法胡弄过去,佣人只好老实认了,“……戏台上捡到了两个孩子。”
这下换江容至也愣住了。
一个近6岁的小男孩背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直直地站在厅堂里。
薜家那儿子鼓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面前两个陌生的孩子,还时不时地伸出手戳小男孩,被小男孩一眼瞪回去。
那一瞪,竟然把江容至的心思给瞪出来了。原则上,他是最不喜欢管闲事的那种人,也是最能拿捏大局的人,而且杜显扬出于职业本能,当然不可能放此事不管。
薜检之正愁着脸不知道怎么处理,一抬眼看见江容至来了,脸上一喜,但一看见跟在身后的杜显扬,脸色又是一暗。
对于平常人来说,看见警察就会无端生出一股抗拒来,何况薜检之这种偶尔做点见不得光的生意人。他上前说,“江先生,今晚真是太抱歉,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两来路不明的孩子。”
两人移眼看过去,站在厅堂中间的两个孩子,小男孩穿着单薄的白色衫儿,因穿着单薄,小嘴冻得发紫,脸色苍白,何况背上还背着个小孩子,背上那个小孩子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软软地趴在背上。他挺直了小背站在那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转孤傲之光,与他直视。
薜检之好心想替他接把手,他大大的眼眸冷冷地斜过去,薜检之一愣,大抵是被这个孩子冷冽的目光震到,半响讪讪地收回手。
“那会儿正好是戏班子搭台的时候,刚刚拉起幕布就发现两孩子坐在台中央,可吓坏人了。杜警官,这孩子可真跟我没关系。”薜检之急出了一头冷汗,每次见到这位表情冷冷的年轻警察,他就觉得虚心,哪怕这次事件真跟他半毛关系都没。
江容至缓步走到那孩子面前, “你从哪里来?你的父母呢?”
他的声音又清又冷,没有一丝温暖之意。
小男孩儿紧紧闭着嘴,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你要不答,我们就要带走她。”他指指他背上的孩子,心里微微一愣,那小女孩脸色沱红,呼吸急促,明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