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平静的眼神落在那些画面之上,看着其中挣扎求生的人们,金色的竖瞳毫无波澜。
“尔说他们是在为吾铺路,殊不知若没有吾,他们撑不到现在,并且下场,远比这惨烈得多。”
下一刻,伏羲手一挥,空中的画面又悉数消散,换成了另一幅幅人间炼狱。
宗承炎看到纪氏破产,纪书礼失去一身傲骨,潦倒地于天桥下苟活。他的身旁只有更为嶙峋的纪父,纪母不见踪影,随后纪父也倒了下去,纪书礼于绝望中,用一根削得极为锋利的树枝,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宗承炎看到一脸悲戚的司命,不知出于何故,一把火烧了所有招财树,他立在大火中央,自焚于世。
宗承炎看到了杨慕凡,看到了宋倦,看到了他的父母,兄长,大姐,祖父……
悉数不得善终。
他也看到了自己。
家破人亡,宗氏倾覆,大批员工闯到他跟前要他给说法,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动了手,他被狠狠一推,头磕在桌沿,骤然没了呼吸。
“这是……”
二郎神也看到了,目光惊骇。
“这是吾不曾插手的结果。”
伏羲回答二郎神的话,却没有看他,目光始终落在宗承炎身上。
“尔素来聪慧,猜猜,为何?”
宗承炎看着半空一个又一个惨死的生命,那宛若地狱般的场景,指尖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望着伏羲,望着他那双竖瞳下,隐含着的冰冷与星星点点的讽刺,又望向躺在一旁还未苏醒的花千树,喉结滚动几次,才艰难开口:
“是鸿钧……是鸿钧的阴谋……”
“它在逼花千树,献身救世。”
“如同……如同……”
他想起先前的口不择言,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伏羲却淡然地接了下去。
“如同,当年的小希一样。”
宗承炎沉沉闭上眼。
他早该想到的。
齐节曾经奇怪,为什么花千树会是世间最后的神明,而花千树的回答是——
【因为财富是永恒的,不管时光如何流转轮回,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生灵,就会存在利益输送。你们现在用货币进行交易,蛮荒时代的人类以物易物,就连松鼠也会储存松果在洞穴,这些都是财富存在的形式。只要有财富,就会需要财神。】
【财神是顺应需求而存在的,世间万神都可能消失,只有财神会不断延续。】
这个逻辑其实是说不通的。
这个世间永不消散的东西很多,水,火,土,人类的苦难,爱恨,死亡。
按这个逻辑,水神,火神,土地,观音或者说慈航,月老,阎君,都不该消散。
可那个时候花千树刚成神,大概不会思索那么多,只是鸿钧那么告诉她,她便那么信了。
而宗承炎更是因为于这方面不了解,没有深思。
如今想来,这个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是。”伏羲像是知道宗承炎在想什么,肯定了他的猜测。
“司命前往昆仑,是鸿钧的算计。鸿钧以为吾不会苏醒,引导司命前往昆仑,放任他将司南与推演命盘融合,窥伺世界终局。”
二郎神陡然抬眸,眼神死死地落在伏羲脸上,“为什么?为什么是司命?!”
“司南是推演命盘的一部分,只有司命可以窥得天机。以及,当司南与推演命盘融合,在吾未曾苏醒的前提下,无人能使用推演命盘,等同于这个世间,祖神的干涉又少一分。”
伏羲看向他,“至于尔,天眼是小希的东西。有天眼在,战神就在。战神在,天庭就在。鸿钧想要灭神,天庭战神,必须死。”
祖神的东西,除了祖神认可的物主,谁也动不得。
鸿钧没那本事,只能设计,让二郎神主动献祭。
【鸿钧想要灭神】
宗承炎脸色发白,他听司命讲过所有的故事,所以很快将所有的事情串联。
他接过伏羲的话头:
“所以,二郎神捏碎天眼召唤鸿钧是算计,提出用神明存在一半的时间换取所谓的转机也是它的阴谋,它借司命之手,让神明为了苍生自愿寿命减半。而它则在最后,交给司命的,是更早之前,它和初代财神博弈后的遗留产物。”
财母替鸿钧顶了罪,换取自己的生机,鸿钧表面答应,最后的执行人却是司命。
鸿钧啊,真是将手里的资源利用到极致,在不违反法则的前提下,算计了所有人。
花千树应该也不会想到,她索求的一线生机,最后会被鸿钧用来,要了半个天庭的命。
“所以……所以从来,没有什么转机……”
二郎神终于明白,他踉跄着走向司命冰冷的躯体,腿下一软,竟是跪在了他面前!
“那你坚持的这上千年……算什么……”
二郎神从来没有哭过,父母兄长战死,妹妹外甥仇视,他都是平静地接受,哪怕曾经自陨,他也是大笑着迎接自己的消亡。
但此刻,他的泪水却大滴大滴地自眼角滚落,只为了某个神明为救苍生的赤忱遭人利用,煎熬千年,却发现一切只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