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汀院里,有座坟。
坟包修葺的圆滑饱满,周圈又砌了四方石垒,石垒周围绿草如茵繁花茂盛。
俞茵立在草坪上,甚至能感觉到脚底松软。
她看到聂天擎,他单膝蹲在坟茔前,摆弄供品,自言自语。
他说着告别的话,还说‘往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俞茵知道自己又在续梦,虽然不知为什么,这次回到裕京后,就屡次做这样的梦,但她不想追其缘由。
她只想知道,如果这是她死后发生的事,聂天擎最后又如何了。
于是,俞茵提步,踩着茵绿的生机,一点点走近他。
“...春末,草绿了,花儿也开了,你这芳汀院,真是幽静宜人,都说落叶归根,往后还住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舒坦多了吧?”
他摆好了供品,干脆就坐在了草地上,对着坟茔笑了笑。
“我要走了,往后这里还是俞宅,只你自己在,也别拘束,若是有机会再回来,一定还来看看你。”
俞茵立在他身边,看了看坟茔的石碑,又垂眼看他:
“你去哪儿?”
她的语声似被春夜的风拂散,聂天擎也没有听见,更没有回应。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一个站,在这寂静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儿,直至院外走进来人。
“大帅,都安排好了。”
俞茵侧身回头,看到冯郊。
不过他比印象中要显老态,鬓发已经隐隐有白霜,却依然沉稳儒雅。
“大军已经拔营,您是今晚走,还是明早?”
俞茵收回视线,就见聂天擎已经撑手站起身。
她视线定在他面上,月光如洗,给整个院子铺了层霜华,但这个男人却始终没有多大变化,好似被岁月遗忘了一般。
“走吧。”
他淡淡道了声,转身走的头也不回。
俞茵一阵心慌,下意识抬脚追上去。
依照她的脚程,平日里要追上大步流星的聂天擎,得一路小跑也追不及,但在这梦里,却很轻易就跟上他脚步。
冯郊亦步亦趋跟在聂天擎身后,俞茵几乎与他并肩。
他们两个边走边在谈话,她也默默听着。
“...这趟南下恐怕凶多吉少,东南黎系军的实力,也不可小觑,而且黎承祖此人心胸狡诈,最爱耍的就是背地暗算人那一套。
大帅,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聂天擎,“三军会师这么大的事,谁先下暗手,谁就先露怯,可以早做防备,先静观其变。”
“属下担心...”
“他们若是两方勾结,一起对咱们下手,那再好不过,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再等鹬蚌相争,来坐渔翁。”聂天擎的话轻描淡写。
“这大总统的位子,老子坐定了。”
得知他们为什么离开,俞茵的心态突然安稳下来。
他要去竞争总统府的位子。
这个男人,从未丧失自己的方向,一直脚踏实地坚定不移的向前开拓。
俞茵抬头仰望他,眼里心底,是诉不清地崇慕和眷恋。
她甚至一路跟上了车,就坐在他身边,像两人每一次出行一样。
车身摇晃,俞茵靠在他肩上,触感与依靠如此之真实。
她似乎睡了一觉,又似乎只是神思略一恍惚,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在车上,于是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然而,只是这一瞬的功夫,聂天擎的脸色便已经黄白如纸,他看起来头发凌乱下颚布满青茬,神情颓丧了许多,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擎哥,你怎么了?”
俞茵心头惊骇,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他脸。
聂天擎却似无知无觉,幽黑鹰眸沉寂如水看着车窗外:
“冯郊...”
“大帅,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到!”
冯郊急声开口,沙哑的嗓音隐隐哽咽着。
“喜欢潍城,就把我葬在那儿。”
“大帅!”冯郊仓促回头,眼尾已经被泪意烫红,“您再撑一会儿,老许会拿到药的,一定会!”
俞茵仓惶摇头,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冯郊,又看看聂天擎。
想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因为知道自己即便是喊出来,他们一样是没有反应。
“擎哥...”
她急的落泪,想查看他身上到底伤在哪里,却因车厢内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聂天擎喉结咽了咽,再开口时,声腔已沙哑不清。
“...做的到,就找个...高僧,度我一程。没什么遗憾,就是无妻无子,太孤单了。”
“不会,大帅...大帅不会的!”冯郊哽咽着泣不成声。
他说‘太孤单’,却特地说‘最喜欢潍城’。
俞茵紧紧攥住聂天擎的手,心头难过的要死,也跟着泣不成声。
聂天擎却笑了,“能不能别哭这么难听?老子累了,也让我清静清静。”
车身猛地一晃,冯郊急停在路中央,紧紧攥着方向盘,整个人在隐忍颤抖着。
“好,属下给您找个清静地儿,再找个人陪您,您放心。”
这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