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暨望只笑着摇摇头。
池荇两眼放光地回味他的夸赞。她自小被父亲和师傅严加管教,并未得过多少夸奖,即便是有人夸奖了,也常常夸错了地方,徒增她的不耐。
惟他似真是可聆听自己心声的仙君,总找得到最温煦熨帖的话来抚平她心中的不安和躁动。
池荇引着他踱出厅堂,天边已有晨光熹微,将明未明,旖旎朦胧。
谁也未再开口,只默契的各自负手而立,等待云破日出那一瞬光华。
却有些不同,温暨望只是轻松地将双手在背后交叠,坦荡面对这个他陌生的红尘。
身旁少女眼神桀骜,眸底有不畏生死的决绝溢出。
她左手死死抓握右手小臂,似代替血亲从背后环绕自己,为自己提供坚持下去的力量。
青年微微侧过脸,看她精致立体的鼻梁与清晰顺畅的下颌线都被晨光赋予一层神性的光芒,他恍惚有种错觉,她并非与他同立于这一方小小庭院中,而是立刃染血疆场,面前是伏尸百万,随时都会投身于那尸身血海之中。
温暨望收回视线,最近两日脑子里总是多出很多奇怪的念头,皆关于她。
每每看向她,总觉她似天边的焰火,夺目绚烂,却注定只一瞬芳华。
他想留住她,虽然眼下自己才是被救的那个。
“太子殿下,您可知晓十年前皇上为何放权给许家等十家商贾,分管整个盛国的漕运吗?”
温暨望:“……?”
朝霞映日,只这一刻的绚烂之后,又只是平凡普通的一天。
这一刻越是珍贵短暂,温暨望越是没想到会在此时听到这样的问题。
他轻笑一声:“想不到仙子此刻想的竟是这个。”
略略回忆后,他黯然道:“那时我尚是稚童,具体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的。当时国师还是司天监监正,他测得凶卦‘龙潜水,凤枯木’,又紧接着天降异象,父皇才将权力从朝廷下放到商贾身上。”
池荇双拳陡然握紧,又一颗珠被串联,幕后之人中也许还有国师。
少女迟迟不回应,温暨望问道:“为何提起此事?难道秋菊之死与这十二年前更改的政令有关?”
“仅是一时好奇。”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初生的朝阳在她眼中映出一片绚丽,眉心一点朱砂中隐隐浮动金红。
“殿下,您相信国师么?”她目光追随着一只逐日而去的飞鸟,不经意地问。
风吹乱温暨望额角的碎发,他平静道:“自母后与池先生走后,我身边只余国师一位良师了。”
面对青年的回避,池荇不再追问。
皇后早逝,天子昏聩多疑,只知寻仙问道,他出落得如今种种品性,想来一是因他仁善本性,二便是因国师为新太子傅的教导。
无论国师是忠是奸,于他来说,国师应当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既是这般,池荇自是不能将自己所疑和盘托出,她不能赌温暨望会更相信谁。
她与温暨望之间早已相隔了万嶂重山。
他是天上明月,自己是地上野火,她注定要燃尽他清辉下的重峦。
——却不妨利用一二。
他的仁善,或是跳板。
“殿下,您的自称何时开始变了?”池荇侧过脸,嘴角勾起。
温暨望闻言,疑惑地对上少女深邃的眸子,片刻似是被什么灼烧了一下,僵硬的转回视线:“这……”
细细想来,不知是哪一句起,与她讲话时,自称便由“本宫”变为了“我”,一切发生的水到渠成,温暨望回忆片刻,猜测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他向往的力量,也有种他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知不觉就想要亲近这个才认识几天的救命恩人。
他怕冒犯了池荇,不知如何回答,第一次有些无礼地转移话题:“方才你们口中的秋菊,就是许重之装疯的原因?”
“也不全是。别忘了许公子还借此躲避入赘之事。且,应当还有原因。”池荇并不介意他答非所问,只思索着回答。
“与秋菊探听到的秘密也相关?”
池荇点点头,说一半留一半:“大概。也许是想靠装疯卖傻阻止家人的什么勾当,民女猜想,那勾当或许与高大人有关。”
“若是许家身后牵扯出更大的案子,甚至牵连当朝二品兵部尚书,太子殿下还会查么?”
“自然。高显掌控盛国军机大事,眼下是太平年,无战事或过多武将军队调配,但他也掌管兵械制造、囤积、分配等职责,恰与漕运息息相关。若他私吞或是倒卖军械,后果不堪设想,危及大盛根基。”
温暨望看向天边,轻声说道:“我虽是一国储君,却无实权。眼下一切尽是推测,本宫没有由头去查。”
他余光看到少女的面色逐渐凝重,企图安慰:“仙子是世外高人,倒心系盛国。”
他骤然反应过来——
她虽自称唐荇,只是一个仰慕国师的方士,可她城府颇深,对国事如此敏感上心,是否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别有目的?
“你识得我的玉坠?你是何身份?”
“太子殿下明鉴,您的身份民女当真是推衍算出来的。”
池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