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一日,贾琏的意思,本该连夜赶路,却有巡漕使在前面截住,说前面的水道今夜暂时不通,贾琏听了也只得作罢,但急切也无地方停歇,只能暂于汊港之中歇息一晚,次日再行。
那黛玉也是心性淡泊,无可无不可,亦不曾计较,所幸有云姨娘提前打点,那舫中色色都是妥当周全。
正是十五月半,孤月临于江面之上,映的清江宛若皓碧无暇,偶有轻雾缭绕,经风便散去,但余江流粼粼婉转,远处的苍林,近处的汀渚,皆是清澄明净。江天一色,纤尘也无。
黛玉在舱中,撂起纱帘,赏玩那水天月色,风里卷了一丝清新水雾,月在水中,朦朦胧胧,颇为可观,若在家中,纵有清池,哪里有这般景色,她本是个对景忘情的心性,由此不觉看住了。
紫鹃打了帘子进来,见了忙道:“我的好姑娘,这水面上风大的紧,怎得又开了窗子,设或冒了风,王嬷嬷又要骂咱们不仔细了。”
黛玉抿唇一笑:“可知你听了她的便不听我的,连我也要管起来了。”
紫鹃笑道:“嬷嬷说的对,自然是要听的。”一面过来与黛玉把窗子合了,帘子拢上。
黛玉无景可看,颇是失望,微微嘟了小嘴儿道:“无趣的很。我近几个月好的多了,哪里就吹吹风儿就倒了,也值得小心的这般。”
紫鹃陪笑道:“虽是不似往日了,也是小心为上。”
黛玉道:“那般好月色,不瞧,岂不是暴殄天物。”说着便站起身来,令紫鹃取了一领大氅来披着:“本就睡不着,我出去走走。可不许扰我兴致。”
说着就去,紫鹃无法,只好跟上。
黛玉扶着紫鹃,小心的登上船头。此时观那月色,比在舱中又是不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衣袂飘然,恍若遗世独立,羽化登仙。
正在这时,水天尽头悠悠的荡来一只青蓬小舟,比黛玉所乘又是不同,悠然的泊于汀渚之畔,不远亦不近,然后再无动静。黛玉一怔,旋儿微笑:“我才觉少些什么,这小舟来的有趣,正全了这景致。”一面流连不去。
紫鹃又劝道:“姑娘,这里冷的紧,还是回去的好。”
黛玉道:“我再看一会儿,你去给我拿个手炉就是。”紫鹃回身,因雪雁不在跟前,只好自己取去。
那黛玉静静立于船头,赏玩月色,此时水面上忽而飞起一阵呜咽箫声,刹那间的风遏云静,袅袅不绝,令人心旌神动,黛玉更觉有趣,只管听箫望月,未曾想到,如斯美景之后,一双眼睛正从身后紧紧的盯着她,未等她回身,一个巨大的冲力自腰间起,黛玉一声惊呼,身子顿时失了平衡,倒向船舷之外。
那紫鹃闻声乒乒乓乓的冲出来,却是远水救不得近渴。说时迟那时快,箫声戛然,对面斜靠的小舟布帘撩开,一道白影几乎是同时掠出,在茫茫的江面上如闪电霹雳一般,就到了黛玉身边。
却说那黛玉落水,呛了几口冰水,惊悸无助之时,却被人牢牢的抓住腰肢,一个有力的怀抱护着她,一股温暖隔绝了刺骨的水寒,那温暖如此的有力如此的可靠,竟然奇异的在一瞬间将恐惧驱退。
意识模糊的一瞬,黛玉只记得一张深黑的明亮瞳仁,那么高贵,却又温润,那人似乎说了两个字:“是你。”
是你?
你是谁?
待紫鹃同着雪雁奔来的时候,却见一个陌生的白衣男子立在船头,白衣外袍已是湿透,黑发亦是滴着水,而他的怀中正抱着水淋淋的黛玉,不觉大吃了一惊。雪雁顿时就要叫出声来,被那白衣男子黑沉的眼眸一盯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紫鹃还算清醒,连忙赶上来几步,口中飞快的道:“多谢公子相救,请把姑娘交给我们。”
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白衣男子便是权重一时的北静王水溶,只是觉得姑娘眼下这般情景,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太不妥当,万一传出去,于姑娘的名声有碍。
水溶也不多言,将黛玉交给了紫鹃和雪雁,简短的交代:“扶你家姑娘进去,换了衣裳,煮了姜糖水与她服下。若是发热,便去请大夫。”
说完便转身,足尖一点,凌过船头而去,悄无声息的消失。令紫鹃和雪雁都看的目瞪口呆。
水溶回到自己的船上,撩开帘子进去,迎面对上的便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王爷果真身手敏捷,英雄救美,软玉温香,艳福不浅呐。”
这阴阳怪气的却是个男子,一身深红色的缎袍,细长的眉眼,肤色细腻如女子,顾盼流波,十足的妖孽。
水溶瞥了他一眼,不给他任何表情,自顾自的将外袍脱下来,搭在一边,里面的中衣却是天蚕丝所制,不单滴水不沾,更是刀剑不伤,这才坐了下来,湿漉漉的墨发,微微的黏在额上,丝毫无损他的从容优雅,敛衣而坐,衣若垂落的流云一般,眸子仍是高山尽头不可攀附的冰雪一般。
那红衣男子见他不理,有些自讨无趣。
这时,黛玉的画舫那边已经乱开,水溶默然的将杯中的残茶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