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临近大婚,郑氏这个侯府主母越忙,尤其是婚礼前夕,她愈发像是个调兵遣将的将军,把整个侯府的仆从指挥得快忙出连影来了。
原本随着年岁渐大,她已经逐渐把府中中馈之责过渡给了舒氏,不过这次小女儿大婚,她却不肯把活计分给旁人,生怕哪处细节上面有所差池。
京都勋贵人家自前陈宣宗时起,就有了嫁娶双方婚宴前日大办酒席的习俗,主要招待对象,多是近亲世友。
酒宴的风格也和正日子的广宴亲朋不同,反有种早春踏青、曲水流觞的悠闲惬意。
故而这日一大早,永兴侯府开门迎客之前,偌大的花园和戏台就做好了准备。
一步一景的花园里,不管是假山池水,还是湖桥亭阁,几步一个盛满瓜果酒水的平台,几步一处放着精致酥点甜品的花案;这以假乱真的花样酥点、萦绕着花香之气的各样醇醴,应景又热闹的融入到了点缀一新的偌大花园之中,巧妙地让客人生出人在花丛走,花香盈满园的感触。
花园后面是侯府三面环绕的临湖戏台,郑氏前俩月就请来了誉满京都的唱戏杂耍班子、曲艺歌舞班子、说书戏法班子、清乐丝竹班子、口技逗笑班子、西洋曲乐班子,让他们做好轮番上阵准备,一旦戏台开启,便要十数个时辰连番不断,务必不能冷场。
当然,正式招待宾客的后花园和戏台做足了准备,侯府其他地方也要做到精益求精,流淌过廊桥的溪流要清彻见底,里面的小鱼要斑斓多彩;蜿蜒小路两旁的仙鹤和梅花鹿要气质怡然、遍布野花的草地莫要色彩均匀……总之,郑氏装点下的永兴侯府要处处透着喜庆喜气,地地见着清丽欢喜。
要不是她的赏钱给的充足,府里仆从只要努力大干三个月,就能平躺三五载,只怕大家都要累哭了。
不过过程虽然辛苦,可是大家同心协力铸造的成就,却让阖府上下都很满意。
郑氏看着张灯结彩、处处喜意的景象,也不免生出自豪之意。
当然,开门迎客之后,重头戏才来呢。
毕竟盛家在京都繁衍数百载,姻亲故旧数不胜数,即使只是邀请近亲世友,一个永兴侯府也腾挪不开,故而盛向浔干脆把孝和文太后和他爹给小女儿的两处园子征用了过去。
幸好这两处园子距离永兴侯府不远,从侯府后花园侧门出去,走过一条巷道就到了。
郑氏在侧门那儿早已准备好了轿子花车,大家在永兴侯府玩乐够了,然后坐轿坐车过去园子去吃酒席,宴席散了,再留更近的亲属回来听戏玩耍。
总之,大婚这两天必须热热闹闹、喜喜乐乐。
不过话说回来,大婚前夕诸事忙碌,虽说郑氏不用亲力亲为,可她到底要总揽全局,故而放在小女儿上的精力就有限了。
幸好大女儿怕她忙不过来,特意从宫里挑了几个能干的嬷嬷过来协助,其中有一位,就是专门教导皇子皇女们知敦伦的女官。
原想着有这位女官代劳,也让她免于直面传授的尴尬,却不想这女官早上去寻苑姐儿,不到中午人家就出来请辞了。
“夫人,盛侍郎当真奇人也,还请恕在下无能,教导不了她。”
女官一开口,郑氏就知晓,苑姐儿那丫头又要作幺。
仔细打听一问,果然,那个小冤家,真真是把不着调发挥到了极致。
先是要求自学无果,而后,竟把话题给绕到了讲解道具的改造和讲解程序和内容规范化。
“吾手把手教她看图画,她说不好意思,可等到吾把道具拿出,她却觉得不够生动,还说应该把道具木偶化,让关节活动、或者用发条蓄力……”饶是女官早已见惯敦伦事宜,此刻说着话也不免脸红。
郑氏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女官却还有话要说:“之后,盛侍郎自己玩儿的挺好,跟过家家似地,吾原想着提醒,她却、却又说这样的事儿当是作为启蒙教导学童,还让吾以后写书作为教案……您说这、这……吾实在不知该怎么回说。”
郑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女官最后补充:“盛侍郎还问说画本的画师是谁,说这画风格外精致偏于写实,是个人才,若是能够立派传教,说不得不仅能惠及衙门办案,对于各方面都有益处……”
郑氏笑得怒目圆睁:“女先生莫要与那不争气得计较,待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
“可不敢教训盛侍郎。”女官连忙摆手。
郑氏努力摆出和气笑容,回头示意心腹丫鬟将之前准备好的赏银送上。
女官起初不收,可是听到郑氏说“还请女先生替那不争气的丫头转圜转圜,莫要让外人嘲她”后,立刻换了态度,谦虚的接了过去。
郑氏前脚笑呵呵送走女官,扭头,就怒气冲冲的寻小闺女去了。
……
“哈哈,娘亲,您看我漂亮不?!”
郑氏刚掀开帘子进去,就让小女儿扑到怀里,她这一路走过来所酝酿的责怪的话还不曾说出,满眼就都是小女儿放大的俏脸。
那双乌黑圆溜、泛着灵气儿的眼眸,倒影着她的脸庞;透着欢喜与亲近的目光,怎么瞧都还透着那么股孩子气,好像尚未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