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宇飞逃出病房后,压抑许久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不需要去问医生关曼菱的病情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有的事是瞒不住的。
她的憔悴,她的瘦削。
似乎都在告诉他,她快要跟他说再见了。
谢宇飞靠在墙上,捂住脸,眼泪被掌心挡住。
始终信奉唯物主义的他求遍漫天神佛,想要讨一个奇迹。
神佛没有回应,他的脑海中回荡的只有他自己无力的呐喊。
半晌,他缓缓放下手。
一块手帕出现在他眼前。
老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递给他一块手帕。
“谢谢。”
谢宇飞低声道谢,接过手帕擦去眼泪。
老吴沉默片刻,说:“我请你吃个饭吧。”
谢宇飞现在没有思考能力,木然应下:“行。”
医院对门的国营饭店里,两个情敌守着一盘花生米和一盘拍黄瓜,一人手边摆着一瓶二锅头。
烈酒入喉,撕扯得喉咙生疼。
“吴哥,真的,你再劝劝她,去香江吧……我发小在那人头熟,肯定给她安排最好的医生……我现在有钱了,真的,我不用从家里拿钱给她治病……谁都说不出来什么……”
“我劝过了……但是菱儿说,她不想离家太远……老弟,我也想让她活……但是她活着遭罪啊……你不知道,她疼起来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想让她活着,但是又觉得强拽着她活,好像太遭罪了……”
两个本该是毕生之敌的男人,如今坐在一起,喝着酒,说着那个让他们放不下的女人。
“我好像……没那么烦你了……其实我那会儿真的挺烦你的,真的,后来我发现、我发现……我不是烦你,我是恨我自己没本事啊……”
“我也烦你,我烦死你了,我到现在还烦你……但我又不能把你怎么着,谁让她喜欢你呢……”
“哎你说,要是换一般姑娘,有你这么个高干子弟在后边追着,是不是早都跟你在一起了?”
“我也纳闷儿啊,你说我要长相有长相,要身高有身高,我爸还是谢辙……我差哪儿了……”
“可能就是你什么都有……我媳妇是有骨气的……”
“唉……所以我喜欢她啊……”
“老弟,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喜欢她不?”
“嗯……喜欢。”
“我不喜欢了。”
“为什么?”
“我总觉得……咋说呢……她要是不跟我去北大荒,你说,是不是就不会……”
“……”
“所以再来一回的话,我不喜欢她了。”
谢宇飞觉得,老吴说这话是假的。
再来一回的话,他还是会喜欢关曼菱。
但是不会再理她了。
半个钟头,两瓶酒见了底。
正这时,国营饭店的门被猛然推开,一个小护士跑了进来,朝着老吴就喊:
“老吴!关曼菱病危!”
酒劲刚上头,瞬间就压了下去。
两个男人同时一愣,然后什么都不管地冲了出去。
因为是开在医院对面的饭店,这样的场景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一两次。
国营饭店的同志见怪不怪,默默地去把他们落下的东西收拾起来放到一边。
其中就包括那本被谢宇飞带来的稿纸本。
……
人生来似乎就是为了经历离别的。
有的是彼此都还健在,却因为前行的道路不同终生不得见;
有的是一方突然离开,此后只得在回忆里与她相见不相逢。
因为谢家的缘故,关曼菱在后期得到了很好的治疗。
可医生不是神仙,他们能把排队走向死亡的人往后拽一把,却不能把他们彻底带离这条长龙。
谢宇飞不知道的是,医生已经开始给关曼菱用大量的止痛药了,只为了让她能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而采取这种无奈的治疗方法的前提是,他们真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们俩狂奔回到病房时,医生已经把那些折磨了关曼菱许久的物什撤下了。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神却比过去一年多的每一刻都要明亮。
“你们……与她说说话吧……”
医生的表情不比他们轻松,他深感无力,默默地转过了身。
谢宇飞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很想扑过去,拥抱这个他爱了许多年的姑娘。
但他忍住了。
他想着,现在的她,想见的人、想拥抱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菱儿、菱儿!”
老吴强撑了一年多,从未有一刻在关曼菱的面前落泪,但此刻,他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
“菱儿,你别睡,你坚持一下,我们说好的,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再回北大荒的白桦林!”
老吴颤抖着握住关曼菱的手。
这只手他每天都会握住,但从没有一刻如此冰凉。
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想用体温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