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十六, 顾氏生辰。
沉沉与魏弃同送了一只金寿桃为母亲贺寿,席间,萧家祖母又提及一人婚事。
顾氏闻言, 不由面色微变。
原想以沉沉本宗谢家为借口打推辞, 却被老妇人三言两语顶了回去。
更有甚者。
这老妇人许是“闲来无事”,竟背着她、连日子都已看好,只说今年正好“闰五”,五月三十, 是请天佛禅寺的惠寿大师看过双方八字后、定的最最合适的日子。
语毕, 老妇人又悠悠道“眼下,若把日子先定了,还有月余可操办婚事,虽说匆忙了些, 也不是不可行若再拖迟, 咱们沉沉便要随她的小郎君归家去咯。”
话里话外, 难掩打趣之意。
沉沉被说得闹了个大红脸,忙摆手道“也不是一去便不回来, 我们只是”
然则, 她其实也不知道,此番回上京是为了什么,一时间,难免有些词穷。
“这可不是回不回来的事,是于理不合。”
老妇人却正色道“你一人早已住在一处,形同夫妻,虽说我们江都自古民风开放,多不计较什么繁文缛节可如今,这天下, 终归是越发的不同了。”
“大魏治下,人人尊儒学礼,老身虽在常家中不出,也晓得外头时移世易。再者说,便是沉沉你不懂,难道阿九也不懂么”
老妇人把目光投向魏弃“阿九,你是读书人,不用老身多言,想必也晓得个中轻重。上京可不是我们江都这般的小地方,若是你不与沉沉行那嫁娶之礼,日后,要旁人怎么看她”
难道要别人也像她曾经那般,一眼便认定,这两人是厮混在一起、无媒苟合的不成
想来沉沉只告诉过萧家祖母,“魏九”祖籍上京,是个家世清白的读书人,又说两人待到陪母亲过完生辰,便要先回一趟上京。
老祖母这会儿急于为他一人安排婚事,也是考虑到了他们回京后、难免要面对的风言风语。
归根结底。
做长辈的,又是“娘家人”,还是为了沉沉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倚仗。
沉沉亦知道她虽刀子嘴不饶人,对自己的心却是实打实好的。
是以,正要接话。
可抬头一看,母亲顾氏的脸色阴沉;身旁的魏弃,也沉默着迟迟不曾表态,她顿时又有些左右为难
毕竟,自己与魏弃,其实早就有过一纸彼此心知肚明的婚书,可这往事若是说出来,难免把在座众人吓得人仰马翻。
但,不说吧眼下老祖母明晃晃地把亲事摊到面前讲,她既无措,心里又隐隐约约有种说不上来的羞赧与窘迫。
名声不名声的,都在其次。
但魏弃究竟是怎么看这门其实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的
一时间,昔日在太医院偷听到小太监们咬耳朵的闲言碎语尽数涌入脑海。
她分明坐在江都城,但恍惚间,人却好似又回到了那深宫中,一手捧着皇后赐下的玉如意,一手提着食盒,神情恍惚地走在树荫错落的夹道上。
惶惶难安。
不可终日。
她虽不愿承认,到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早就想过这回事。一直不提,不是忘记,只是仍免不了地抗拒面对。
她宁可和魏弃做一对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四方漂泊,也不想被人叫做皇子妃,“享受”旁人的叩拜,同时忍受时刻心惊胆战、恐“德不配位”的深宫煎熬。
回忆至此,沉沉心口不由一紧。
待到再开口时,原本已想好的话,便又不知不觉成了“其实我觉得这件事,终究急不”急不来。
话音未落。
魏弃却忽的在桌下轻扣住她的手,抬头看向面前老妇人,沉声道“祖母说得对。”
“三个月前,我亦已去信家中,只是上京距此地路远,聘礼辎重,长途跋涉,或还需些时日方才得见,”他说,“但,最晚亦不过一月。一月后,便知结果。”
话落。
沉沉与顾氏皆是一愣。
倒是毫不知内情的萧家祖母闻言,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许之色,心说这少年虽只是个苦读不中的读书人,倒还有几分骨气。
这场家宴,遂在众人各自心猿意马的混乱气氛中结束。
沉沉与魏弃回了偏院,脑子却还半天没转过弯来。
在桌边呆坐了好一会儿,忽的伸手,一把捉住身旁正低头轻抿茶汤的某人。
“什么时候写的信”她问。
“回江都城的第一日,”而魏弃答一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的语气,“你祖母说我们,无媒苟合时。”
“”
似乎是怕她想不起来,他又伸手指了书房的方向,补充道“那日晚上。”
“那日”是哪一日
再详细说下去,恐怕就要详细到他们“互相种花”的晚上了。
沉沉脸上红了又白,默然片刻。
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