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弗朗西斯北边境线。
冬天才刚刚过去,与温暖的游星腹地与还在降雪的奥斯都中心不同,弗朗西斯的空气中带着微微的寒意。身着黑色铠甲的亲卫军队伍在荒芜的山脊之上巡逻, 代表奥斯都的银灰铠甲队伍迎面而来,他们中间只隔着一条人为挖出的浅浅沟渠,双方的队长的视线短暂相逢, 又飞快地错开。
前不久游星帝国与奥斯都帝国在教廷见证下的和谈以一种近乎撕破脸皮的方式不欢而散, 奥斯都新继任的皇帝会议中途便拂袖而去,游星帝国的王太子当场砸碎了作为礼物千里迢迢带来的巨型水晶雕饰, 据说溅起的碎片差点划破一位红衣主教的手背。
奥斯都的队长在错身而过后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弗朗西斯的队长也一样。
平静了十年之久的北边境线随时可能再次燃起战火。最寒冷的时候他们在沟渠中铺满木柴, 隔着这道可以轻易越过的边境线朗笑着交换食物、酒意正浓时将对方称之为兄弟,温度渐暖的时候就要变成取走对方性命的罪魁祸首。
任谁也很难在付出感情之后接受这样的落差。
奥斯都的卫兵尤甚。他们对弗朗西斯的情感十分复杂,在真正来到这里前他们每一个人都认为这片被神明抛弃的荒芜之地只能孕育出野蛮污浊的灵魂,但当他真正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认为了。
上一个春天奥斯都的边境领地莫名其妙地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魔兽暴|乱,彼时正值奥斯都老皇帝去世期间,绝大部分士兵都被按照旧例调回王都以保证王太子顺利登基。就在奥斯都的将领认定奥斯都将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时候,当时驻扎在北边境线的弗朗西斯大少爷奥林·弗朗西斯主动提出让他们将部分暴|乱的魔兽引导向弗朗西斯领地。
众所周知, 与绝大多数领地不同,弗朗西斯的亲卫军全部由天赋者构成,并且人人都有应对领地内部层出不穷的魔兽暴|乱的丰富经验。
奥斯都的士兵拼着性命带着失去理智的魔兽群向边境线涌去时,就看见了一道由血肉之躯构成的漆黑长墙。
那一天没有一只魔兽能够越过那道浅浅的、仿佛能够轻易跨过的沟渠。被银白巨龙与狮鹫撕碎的飞行魔兽尸体落在奥斯都的土地上, 就像落下的温热冰雹。
弗朗西斯的卫兵强大又温柔, 他们可以在危机之前筑成牢不可破的高墙,也可以鬼鬼祟祟地在一个夜晚把放满食物的包裹抛掷给被魔兽摧毁粮仓的奥斯都, 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军营里。
而弗朗西斯这片土地好像也和他们一开始想象的不太一样。
曾经作为荒芜贫瘠的代名词出现的弗朗西斯在这几年来逐渐展露了令绝大部分人震惊又不愿相信的崭新面貌, 它繁荣而拥有区别于大陆其他地方的勃勃生机。每一个去过弗朗西斯的人类或者幻想种回来之后都对仿佛在舌尖跳舞的火锅与甜蜜到心里的海绵面包念念不忘, 一整个大陆的商队都向着弗朗西斯特产商店涌来,越来越严苛的、限制外来者的法令也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清透的玻璃、精美的陶瓷,闻所未闻的食物,一整支矮人的效力,和平到不可思议的贵族与平民。
还有逐渐混乱的大陆中央比教廷圣典中描述的神国更像理想乡的弗朗西斯。
偏激者迫不及待地给予否认,痛斥弗朗西斯为用谎言将整片大陆愚弄其中的骗子,然而他们中的一小部分捂住眼睛和耳朵,心里也有着隐隐的恐惧。
他们在恐惧什么呢?奥斯都边境线的卫兵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恐惧深深镌刻于自己的脑海中、代代相传而来的认知是错误的。
奥斯都的队长突然停驻脚步回过头,黑色的卫兵队伍已经只剩一个小点,他见过那支队伍的队长。彼时这位弗朗西斯的亲卫军队长坐在燃起篝火的沟渠另一侧,带着涌上脖子的酒意忧心忡忡地拉着他们的最高将领。
“我们的小少爷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变得健康起来呢?”
那位贵族出身的最高将领据说与弗朗西斯的小少爷立场对立,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甩开了队长的手,硬邦邦地说:“比起在这里杞人忧天,你不如去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声名传遍整片大陆的、独属于弗朗西斯的奇迹之子。
他在九岁那年遇到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意外,从此缠绵病榻,几乎不怎么迈出领主城堡。外界对他知之甚少,但不可否认的是,弗朗西斯的每一点微妙的改变背后都有着他的身影。简直就像曾经的弗朗西斯破碎成了许多片,而这位小少爷坐在柔软地毯前把这些碎片一点一点拼回去一样。
弗朗西斯的领民振臂高呼他的名字,每一场初雪后的庆典都会弹唱起隐晦赞颂他的歌谣,他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每家每户的玻璃窗外都会放着一盏小小的、为他祈福的灯。
奥斯都的队长垂了垂眼睛,慢慢回过头。
“走吧。”他说。
漆黑的队伍和银灰的队伍在短暂交错后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