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始, 万象更新。
天还没亮,百姓们便早早起床梳洗装扮,换上最好的衣服, 先向长辈请安, 再走街串巷,拜访同事朋友, 互相恭贺新春, 为每个人送上最诚挚的祝愿。
在一间并不算宽敞、但收拾得颇为干净整洁的堂屋内,几位妇人围着火盆而坐,边烤火边聊天。或许是大家都各怀心事, 在说完一轮吉祥话后, 周围蓦地安静下来,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古怪。
“有件奇事, 说来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就当笑话听吧,”少顷终于有人试着打破沉默,“可能是我太过思念夫君,昨天夜里, 我梦见他回来了……”
她的语气开始带着些许刻意的自嘲,而后不自觉地真情流露, 透出一点淡淡的伤感。
小妇人的丈夫跟随温侯出征, 已走了将近一年。
整整一年呐!她见不到他笑得憨厚的脸, 握不住他温热的手, 拥抱不了他宽厚的脊背。短短几封报平安的家书难以安抚她悬吊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 思念未曾消解分毫, 反而愈发强烈。除夕之夜陪公婆用完餐, 哄着孩子提前睡下后,她实在忍不住,躲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偷偷哭了一场。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灵,请让我与夫君见一面吧!至少让我知道,此刻他是否平安?
哭累的小妇人连脸都顾不上擦拭,眼角满是泪痕,手紧紧攥着被角,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她的愿望实现了!她真的在梦里见到了夫君!夫君还是老样子,见了她只会憨憨地傻笑,被她用手指戳了额头,才握住她的手,询问家中情况如何,父母身体是否安康,孩子懂事了吗,还有她过得好不好……
小夫妻额头相触,聊了好一会儿,又牵着手去逛街。
街上张灯结彩,美轮美奂,宛如仙境,每一个路过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也被这种快乐感染,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天亮了,梦醒了,一切结束了。
梦有多美,醒来后的失落感就有多强烈,小妇人一会儿觉得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会儿担心丈夫已遭遇不测,这才能托梦给她,两种想法在脑内不断交战,令她愈发忧虑,整个早上都魂不守舍。
以这种态度招待客人是十分失礼的,但并没有客人对小妇人的不上心表示不满。如果她理智尚存,就能发现不仅仅是她,前来拜访的朋友们也多如她一般暗怀心事,谁也没空挑旁人的错处。
决定聊这个话题时,小妇人已做好了被姐妹妯娌们取笑的准备,没想到大家竟纷纷露出激动的神色,争相表示她们也有同样的经历——
“是吗?这样巧!我也梦见了!”
“其实我也……”
“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我……”
“肯定不是简单的梦,是神仙显灵了!我以前做梦,只要醒了,就全然不记得梦中都发生了什么,但这一次却记得清清楚楚!”
“是,我梦里吃了块点心,醒了嘴里还能尝到甜味呢!”
“那灯飞得满天都是,真好看啊!”
“果然是仙境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位仙人赐福,我也好拜一拜。”
“咱们南阳就有位活神仙呢!”
“你指的是湖阳君?”
“除了君侯还能有谁?去年多地大旱,只有咱们风调雨顺。隔壁汝南郡,之前连着三个月不下雨,湖阳君一到,天降甘霖,气候也跟着正常了。”
“还有前年的瘟疫……”
“定是君侯怜悯我等,才施展仙法,助我们与家人梦中相逢。”
“君侯一直是极仁善的……”
“……”
同一时间,相似的话题被许多人谈论着,百姓们对吕昭的信仰在不知不觉间再度加深。
关闭了系统实时提示的吕昭暂时还不知道这点,她正站在后院的池塘边聚精会神地抓鱼。
魏夫人从小过的就不是奢华的好日子,半辈子养成的务实观念很难轻易被转变,比如比起花花草草,她更喜欢在院子里种蔬菜,在池塘里养鱼,而且还不是指挥仆从们干活,是亲自动手照顾农作物,既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又能用节省下来的钱财支援丈夫武装军队、女儿搞建设,一举多得。
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魏夫人今早没有按时起床,吕昭特意吩咐侍女们别去叫,让母亲好好休息。
“忙了一整年,歇歇怎么了?而且现在还早,不会有人上门的。”吕昭理直气壮,“带上工具跟我走,我去抓几条鱼炖上,中午就能喝汤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回廊,迎面撞上前来拜年的张辽。张辽难得换了身贵气的衣服,气质相较往常柔和许多,见了吕昭微微一怔,“您这是……”
“文远,”吕昭笑道,“我去抓鱼,你要来吗?”
虽然是问句,但没等张辽回答,吕昭就直接把他薅走了。张辽也没反抗,乖乖跟上,还从仆从手里接过了渔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