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 你对探戈的印象是什么?”
博尔赫斯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询问道,那对孔雀蓝色的眼睛垂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澄澈如琉璃折射出来的光。
魔术师因为这个问题稍微打断了一下之前轻盈哼歌的节奏, 但很快就接了下去, 喉咙中懒懒散散地哼唱着属于阿根廷民间小调的小曲, 拉着北原和枫在座位间从容地转了个圈, 像是并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车厢的顶端分布着灯管,在愈发低沉的暗夜里发出柔和的纯白色光芒,好像把这节车厢都点缀成了舞池上闪闪发光的宝石。
“探戈啊……我第一次知道这种舞蹈, 大概是在一部电影里。一个看不见的退伍军人打算在自杀前进行的一次狂欢。”
如果说世界上有哪部电影里的探戈最为震撼人的灵魂,大概就是《闻香识女人》里面的那一曲探戈——百转千回的缠绵, 烈火一样燃烧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烧成灰烬的留念。
北原和枫跟着对方的步伐, 随着对方口中轻轻哼着的歌曲的节奏迈出下一步,橘金色的眼眸中浮现出追忆的神色,然后就是微笑。
“《Por una Cabeza》。”
他说:“这是那首歌的名字。”
Por una Cabeza, 西班牙赛马术语中“差一个马头的距离”。
也就是中文里的“一步之遥”。
“卡洛斯·加德尔的歌, 相当漂亮的曲子。不过我还真不知道是哪部电影里的, 毕竟引用它的电影实在是太多了。”
博尔赫斯笑了一声, 带着人转到了另一边, 接着朝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声音里有着愉快的味道:“但我可还没有完全瞎掉呢。你这么比喻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看你的样子完全没有。而且, ”
北原和枫握住对方的手,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在这个音乐本应该提示的地方按照标准的舞步分开, 两臂舒展开来。
随后就是重新走向彼此, 将手搭在肩背上, 配合着彼此的舞步围绕着狭小的地方转圈。
“我说的可是真见过的电影。”旅行家脸上带着微笑,补充道。
在这个动作间,因为探戈的特点,两个人贴得很近,几乎额头都抵靠到了一起,所以博尔赫斯也清晰地看到了北原和枫那对带着笑意的橘金色的眼睛。
——当然,在他的世界里,那是一种让人感到惆怅又明亮的灿金。
博尔赫斯有着一瞬间的失神。
但两个人的舞步都很默契地切换成了搭配《一步之遥》这首曲子的步调,步伐变得更加流畅和轻盈了起来,就像是一只飞鸟灵巧地与自己的影子互相伴舞。
童年就生长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的首都的博尔赫斯甚至能够从自己的回忆里精准地找到这首歌的调子,以及在酒馆里响起时所伴随着的舞蹈。
一步之遥。永远的只差一步。
仿佛不管听多少次,这首曲子都存在着某种让人念念不舍的遗憾,就像是永远也抓不到掌心的萤火,让人忍不住地觉得自己离完全理解这首歌只有一步的距离。
于是人就被这么心甘情愿地欺骗着,向它追逐,就像是马追逐着自己脑袋前挂着的那一根胡萝卜,就像是有人盲目地追逐太阳。
博尔赫斯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人,甚至还要更傻一点: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抓在手心的某物并不只是距离一步之遥。
虽然本质上也没有区别,毕竟永远都差一步和永远差一万步都是一样的结局。
他有些自嘲地想,但是没有感到难过,反而有些发自内心地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大概是因为他在跳探戈的时候总是不容易难过起来。而且他也很高兴北原和枫愿意陪着他。
虽然按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规则,探戈跳的时候是不允许笑的,但博尔赫斯对此一点也不在乎:他喜欢那种闲来无事时带着欢快味道的舞曲,那种孤独中迸发出的无处排泄的激情。
生活已经足够让人感受沉闷的味道,不需要再用任何的舞蹈强调。
所以某个平时看起来软到没有脾气的旅行家真的是一只敏锐过头的兔子。
博尔赫斯面带微笑着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跳探戈的时候从来都不会难过呢?
“不过说到这里——亲爱的兔子先生。”
博尔赫斯想到这里,称呼自然而然也就换了一个,用带着轻快与活泼的语气说道:
“我问过加西亚喜欢什么样的歌,你要不要猜猜看,他回答我什么?”
北原和枫脚下的步伐紧紧地跟着对方,脚步之间几乎快要贴在一起,闻言很配合地抬起眼眸,橘金的色彩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什么?”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最后告诉我,他喜欢加德尔。”
博尔赫斯微微低下头,用带着明显微笑意味的语气回答,唇角勾勒起灿烂的弧度,那对孔雀蓝色的眼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