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祝缨的红包,门子说话也格外的爽利:“我们大人就是这样儿的,告诉您一声儿,这儿的百姓都说,我们大人这样就很好啦!您多住一阵儿就知道了,这儿百姓事儿不多。”
祝缨向他打听了府城书铺的位置,又去买了一本韵书。又给了掌柜一点钱,让他用方言读一读,接着学府城方言。一天又过去了。
祝缨第二天换了身便服,或往茶楼上坐坐,或往城门前站站。城门前会贴一些告示,有一些略识几个字的人会读一读这些告示,她也听着,辨一辨其中发音的规律。
晚上回到驿站,汪县令仍然不放弃邀请她现在就办交割。祝缨看他昨天离开时的样子,还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了,没想到他竟又来了。
祝缨道:“晚辈从未听说有人想离职想得如此急切的,还请前辈如实相告。”
汪县令道:“说来惭愧,是我耐不得福禄县的气候。”
从州至府,也没见糟糕多少,福禄县能怎么样?祝缨是一点也不信的,说:“交割非但要见着文档案卷,还要盘点库存,如何能在府城里办得?还请忍耐一二。”
两下谈不拢,那边上司的病又如期好了。
祝缨去见上司,不意上司是意外的好说话,与那位刺史判若两人。上司道:“你与汪令办完交割即可赴任,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要暂住府城更好。有什么事儿,或行文,只管发了来。”
这位上司脸色苍白,是一点为难祝缨的意思也没有,摆明了由着她处置福禄县,只要“太平”就好。什么敲打之类是全然没有的。
祝缨又投了帖子,将府城的大小官员都见了个遍,他们也都一派安宁祥和。他们收了她送的礼物,还回了不少当地的土特产,让她“安心住下”。
交割还没办,哪能安心在府城里住着?她只能先回驿馆。
祝大和张仙姑等人又等着她,他们都有一个念头:到了福禄县,就由自己人做主了!
祝缨道:“还得等一等。”
祝大问道:“为什么呀?不是已经拜见过上官了吗?他还能不叫你做这个县令?”
祝缨道:“再等几天,我还有事儿。”她扫了一眼随自己过来的这些人,亲生父母没得挑,得跟着。花姐等人都是好帮手。这些人在这里都是既聋又哑的。不摸一摸底细就一头扎进福禄县?傻也不是这么个傻法的。
主要大家都让她“不要生事”,还建议住府城,还说什么语言不通,气候不好。可这又算什么难处?找借口也不走心!
她就呆在这儿不动了!
她沉得住气,汪县令急了,又来找她。
祝缨知道,她自己是必得上任的,汪县令必要办个交割,也是个谨慎的人。她便对汪县令摊牌了:“前辈。我要是娶个娘子,她要是带个肚子来,事先跟我讲明了,我也愿意养这么个孩子。要是不跟我说,叫我当个王八还自以为得计,我得把她全家都扬了。”
汪县令苦着脸,道:“言重了,言重了。听说,你是自请到这里来的?怎么到了福禄县呢?再往州城那里去,哪怕做县令要伺候刺史辛苦些,也比在这里强呀!这个福禄县!”
他是一肚子的苦水!
“气候也不好,我来的时候也是满腹的雄心壮志,来了就病了,一身的疹子!我看老弟你既年轻又健壮,想来是无碍的。”
汪县令苦得跟什么似的,一般家庭得有一点财产才能供孩子读书然后做官,后台不够硬才会被派到这里来。汪县令又不敢弃官跑路,一旦跑了,以后再想做官就不容易了!只能这么干耗着。又因为他家里还算有些财产,所以还能在府城里置个宅子住下。
“不要生事,”汪县令殷殷嘱托,“你看我这样,住在府城里也没什么不好嘛!”
他想了想,又给了祝缨一个方子:“这是我跟一位极效的老郎中讨的药言,可避瘴气。”
“是什么样的?我也有些丸药。”祝缨一边接了一边说。
汪县令道:“丸药不顶用的!须得散剂,日日配了来喝才有用!”
他又向祝缨讲了些福禄县的事儿,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别管。
这就让祝缨不明白了,再问,他又说不明白了,只说:“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祝缨身上毕竟背着期限,她必得在期限之前到福禄县里办交割,汪县令如此不痛快,祝缨道:“您早早跟我把底儿都交了,您去京城谋职,我在这儿办事儿。您不说我也就不敢接了。我既来了,就不会半途逃走。您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汪县令一直不肯去福禄县,又说不清楚话,祝缨哪敢就这样放他走呢?办交割,不去一起亲自见了府库,就蒙着眼让她签字?那是不能够的。
眼见祝缨就是不松口,汪县令只得说:“也罢。我就与你一同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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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同去福禄县,路上汪县令的脸就更苦了,指着路边的水田对祝缨说:“别被这里骗了,除了这些,旁的地方都没什么好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