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房拇指肚腹滑过奇石,来回磨搓。
斗鸡张三果然有大才,刚来半天,就从河沟里给他淘来这块石头。
淡青色的光滑石面,柔和温润,如触摸在锦缎上。
正中一团浓墨,形似牡丹花,呼之欲出。
不知怎地,这手感墨色,让他想起赵墨锦,如墨色绸缎流淌的皮肤。
自己刚一出事,她就知道了,这有点太巧合。
虽然司玉端已然同他讲明,赵富强和赵墨锦是兄妹关系,马子房仍然有一种感觉。
窥视。
他乜斜着坐在对面的赵富强。
“坐过来些。”
“啊!”正在走神的赵富强,蓦然听到马子房的话,吓了一跳。
整整一个小时了,他把自己叫进来,一言不发,目光笼罩在他身上,把他盯得发毛。
今日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怕眼前同龄的年轻人,但此刻,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寒意,仿佛来自深渊的凝视。
赵富强内心无比的后悔。
我真不该来趟浑水啊,凭借自己的手艺,和业务积累,到哪里找不到活儿呢?非得争这口气,来水库上找事。
更不应该告诉马子房关于补偿款的事情,倘若他挨打是因为调查此事,自己就说不清了。毕竟那天晚上,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有人告密,那一定是他赵富强。
我还太他妈嘴欠,把马子房挨打的事情告诉了墨锦,让单位的人知道了我与墨锦之间的关系。如果因此给墨锦带来了麻烦,我的罪过就大了。
“马主任,我…”
马子房打断他的话头:“你给我讲讲墨锦。”
赵富强心一跳,果然是在这里等着啊!
他颤声道:“马主任,我闹事都是背着墨锦,她根本不知情,您要处罚请处罚我,别掺连她呀。”
马子房笑道:“谁要处罚她,我们是同事,互相了解下嘛。”
赵富强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啊。他点上烟,猛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墨锦,不是我的亲妹妹。”
马子房愕然!果然,他从赵墨锦对赵富强的态度,就有一种疑惑,尊敬中带着疏远,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她和我们,其实不是一类人…”
“墨锦是一个命运多舛的苦孩子,刚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送到了我们家。”
“她是家里出生的第四个女孩子…”
出乎马子房意料的是,赵墨锦生身父母的家,就在南王木村。
她的父亲重男轻女思想非常严重,三代单传,一心想要个能够传宗接代的男孩,赵墨锦的母亲就变成了生育机器,偏偏这台机器程序编制错误,以致一连生了四个女孩。
如果说第一个女孩子生出来,还只是有些小遗憾,赵墨锦的出生,不但没有给父母亲带来多少幸福感,简直就被视为敌人了。
见又是个女子,而且肤色漆黑,长得跟炭团似的,与母亲和三个姐姐白皙的皮肤不一样,父亲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便把她放在篮子里,趁着夜色扔到了乱葬泉。
方圆几个村子,死去的家畜,夭折的婴儿,都是往这里扔,大都过不了夜,就被狼或者野狗给撕扯完了。
一般没人敢走乱葬泉的夜路,偏偏这日就有了。
木匠赵大张做完了活儿,在主人家喝酒,到深夜才摇摇晃晃回家。路过乱葬泉,听到婴儿哭声,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夜鬼,拔腿就往家跑。
可是跑出去几十米,婴儿的哭声仍然不绝,酒意壮人胆,赵大张鬼使神差,就折返回去,凑近了一看,竟然是个装在篮子里的小娃娃。
“真是造孽呀,孩子还活着,咋就给扔掉了呢!”赵大张咒骂着这家人,弯腰把娃娃抱起,塞在怀里暖着,一路小跑回家。
到了家中,女人见他抱了个孩儿回来,好一通埋怨,家里的嘴还少吗?真不嫌累赘。话未说完,女人的眼睛就直了:“他爸他爸,快来看看,是个女娃嘞!”
赵大张跑过来,老泪纵横:“天可怜见,我终于有闺女了。”
赵大张是个好木匠,即使在最艰苦的年代,有把手艺手艺傍身,日子过得比一般家庭还是要好些。
他们家里并不是没有孩子,孩子还不少,夫妻俩一连生了三个铁蛋儿。
人都讲究个儿女双全,他们的内心,无比的渴望有个女儿。
女儿就是小棉袄啊,老了能够指望这三个狼崽子吗?还是要有个女儿!
但是真不敢再生了,万一又是个铁蛋儿呢?
在这样强烈思维的主导下,他们四处打听可以可以收养的女孩子,不过,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没想到,还真让他遇上了。
女人欣喜之下,还是冷静:“孩子我们不能要。”
赵大张抱着闺女,正合不拢嘴,闻言道:“为啥?”
女人道:“你想啊,被扔在那地方,家肯定远不了,万一咱养大了,人家要回去,不就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