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拖着沉重的步子游荡在屯子里沉寂的街道上。
他心里空荡荡的,现在,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
人有时会很容易弄明白别人,却常常难以弄明白自己。
大憨有些后悔了。心里阵阵发痛,闷得上不来气似乎只有大哭一场才痛快。
他一阵迷惘,一阵清醒,漫无目的的走着。迷惘的时候,他暗问自己,是不是爱上她了?而清醒的时候,他又断言:这,决不可能!把名额让给她最直接的原因,是不愿让她无止无休地哭下去。更重要的是,母亲去世后他再也不愿我在老江湾,哪怕是当那狗屁干部。
落榜回村以后,孙异群跟他很接近,也朦朦胧胧地向他表示过一些心意,但都被他巧妙地回避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位大小姐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和她父亲是一类,和自己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她之所以和自己接近,并为自己做了一些有益的事,那是因为,在渔窝棚除了自己之外,还没有人能入这位公主的法眼,包括她的父亲孙洪发。
自己和她之间有一道推不倒、砸不破、兀立如山的墙。
村村官儿的姑娘孙异群的哭声停止了,孙家一门喜气洋洋准备欢送新的镇干部上任,没人再想起还有个憨了吧唧的傻小子。
既然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大憨的头也痛了,索性不再去想。他不想去当那个文化干事,他要想办法去复习,再去高考……
他不想欠孙家的人情,尤其是不想欠孙异群的人情。当年,那个民办老师是孙异群让给他的;现在,他还给孙异群一个镇干部。
大憨干了一件天大的、傻得不能再傻的傻事!
荒僻的江村,一切都比外面的世界慢半拍,只有那些半真半假,或扑风捉影的流言传播的比旋风还快。
大憨走出孙家不到两个小时,他出人意料的决定便传遍了全村。
媒婆江六姑断定,那憨了吧唧的傻小子一定是看上渔窝棚的公主了。超市老板娘颜百灵来得更直接,没准儿两个人都睡过了。
只有董八卦当着众人摇摇头,他们两个,八字不合,成不了!
关于大憨和孙异群的种种谣言,闻风鹊起笼罩了全村。
只有老鸡狗孙福星抱着膀子,重新弄了一根枣木手杖夹在腋下,每天都迈着四方步在村里走来走去。看谁不顺眼,就是一句“奶奶个逼……”
亲家母黄大片儿为外孙女孙异群张罗买东西,忙忙叨叨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同样是一句“奶奶个逼”,回手就是一拐杖!黄大片儿可不是庄玉蝶母子,挨打挨骂之后还得赔笑脸、赔不是。
孔老二父女的逍遥梦破灭了,出人头地的好事,又归到了孙家。
孔大憨没敢直接回家,而是躲进了江湾的渔窝棚,自顾看着小说。
孙家开始杀猪宰羊,准备女儿的升官宴。
老板娘颜百灵开始往孙家整箱的送烟,整桶的送酒。打溜须帮忙的人们天刚亮就凑到孙家大院里搭棚子,垒灶子,安排桌椅板凳,杀猪宰羊……
可是最令老百姓为难的是,得准备贺礼钱!
如果是孔老二家,两条毛巾也能凑合,最多也不过两块钱的礼金。甚至可以干脆不去!
村官儿家可不行,毛巾香皂暖壶都拿不出手。礼金也绝不止两块,最少也得十块!十块钱在那个年月,足够寻常百姓半年的开销!一斤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也只能卖两毛钱。
打溜须的人个个喜气洋洋,有说有笑。可是回到家里,和旁人一样,暗骂大憨这个犊子玩意儿,半年的开销没了。
孔老二明知道自己家比不了村官儿,可也准备了一头猪,简单摆几桌。总能收上几十块钱的礼金。可是消息传来,儿子把工作让了,官位辞了。肥猪派不上用场,只能悄悄折价卖给了孙家。
孔老二暗骂,王八犊子回家非暴揍他一顿不可!
孔老二站在屋里跺着脚骂大憨。在村里,朱老三在小广场正遇见骑着红旗自行车臭美的孔黑妮儿。
当着颜百灵、江六姑等人的面儿,朱老三把孔黑妮儿叫住,劈手躲过那自行车:“这是我家的玩意儿!”
孔黑妮儿羞得黑脸发紫:“你放屁!这车子早卖给我家啦!”
朱老三冷笑道:“哼哼,五块钱让你们骑了这么久,该知足啦!回去告诉你爹,咱两家的亲事,黄了!”
朱老三不容分说推起自行车就走。
江六姑连忙赶上来:“朱会计,你,你这是啥意思啊?”
朱老三:“啥意思?你咋不问问那个憨东西呀?她跟孙异群到底是咋回事?”
朱老三说罢,跨上自行车骑走了。
江六姑看看颜百灵:“咋回事?这谁能说明白?”
颜百灵叹了口气:“朱会计眼皮子太浅了……”
孙异群在欣喜之余,偶尔想到大憨。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份工作,这条通往仕途的大道是同学庄大憨让出来的。院子里来帮忙的人,只要有人谈到她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