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静静看着刘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刘纬也知道犯忌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史上,萧绰、韩德让逝世之后,拔里部萧氏、玉田韩氏随即没落,不仅没能护住皇后萧菩萨哥,而且险遭灭族,关键时刻,耶律宗真生母萧耨斤心血来潮、有意改立次子为帝,耶律宗真这才想起安抚拔里部萧氏、玉田韩氏,并引以为援,继而幽禁萧耨斤,尽诛其党羽,乙室已部萧氏也就元气大伤,契丹不可避免的走向没落。
刘纬硬着头皮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契丹国主、契丹国母言出必行,不代表后世子孙萧规曹随。请陛下未雨绸缪,契丹无暇他顾,我大宋才能光复党项、回纥、吐蕃、交趾所占汉唐故土。”
赵恒问:“王继忠入籍契丹两院皇族一事如何处置?”
刘纬道:“王继忠在京眷属众多,陛下念及潜邸之谊厚加安抚,于情无碍,于理不合,倘若人人效仿,国家永无宁日。既然契丹国母有千金市马骨之心,何不成人之美?尽遣王继忠家眷劳契丹资费!汉之李陵固然可叹可悲!但其变节之耻累及乡党、子孙,陇西士大夫以李氏为愧,李太白以诗仙之资、终生不得寸进。两者际遇,足以告诫世人。”
赵恒再起考校之心:“卿以此意修书一封致契丹国主。”
刘纬挥毫泼墨,“大宋皇帝致大契丹皇帝阙下:近闻阙下新得一麒麟、一柱石,兄不胜之喜,君子有成人之美,执玉帛者万国……”
赵恒如沐春风:“朕无意学武帝,王继忠既已在北地新娶,其妻可携幼子留京承嗣。”
……
萧知可、萧札剌、耶律留宁、耶律谐里、耶律干宁魂不守舍的出东华门,再见耶律燕哥的喜悦已荡然无存。
韩德让之所以出隶契丹横帐季父房,无妻无后这一先决条件不可或缺,与王继忠改隶两院皇族有异曲同工之妙,内部反对声浪可以忽略不计。
但赵恒突然决定将王继忠家小百余人礼送至契丹,立刻让萧绰的千金市马骨之举变成一个笑话。
王继忠长子王怀节已经贵为六品崇仪使,次子王怀敏已为崇仪副使,三子王怀德已为内殿崇班。
去了契丹怎么安置?
官职就高不就低只是小事。
王继忠已改名耶律显忠,三个儿子难道还能姓王?
这样一来,韩德让的处境也就分外尴尬,惟有继续加恩,还得安抚横帐、两院皇族。
萧知可草草一算,大中祥符元年二十万绢、五万两银的岁赐已经去了一半。
可这二十万绢、五万两银的岁赐并非公孥,而是萧绰和耶律隆绪的私房钱。
是夜。
刘纬赴王继忠宅拜访,告知王继忠入籍契丹两院皇族、改名耶律显忠一事,并委婉道出赵恒决定。
母子五人哀求无果,便想留长子王怀节在京养老送终。
刘纬掏心掏肺:“留怀政在京承嗣是官家厚爱,他还小,日后能任事,不至于蹉跎一辈子。”
王怀节送刘纬时问:“少卿可有别的交待?”
“好好活着,各为其主,你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兵戎相见。”刘纬含笑远去,“力战而降,无错无罪。”
卫绍钦等在宅外:“刘少卿还有如此壮志未酬?”
刘纬笑道,“将士既已流血,你我身居幕后,就不该让他们再流泪。”
卫绍钦不再逞口舌之利:“萧仲那老匹夫害人不浅,势家已在私下妥协,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刘纬轻叹:“那也是你我先坏的规矩,未禁则许,随他们去。”
卫绍钦啐道:“有主意你就说,别让老夫措手不及。”
刘纬再叹:“没有信任,哪来的妥协?人心经不起揣摩。”
……
九月十五日,清晨。
启圣院外人山人海,仅修撰竞价参与者就不低于五千,包括契丹新城榷场都监刘日新。
刘纬担心出现践踏等意外,封锁四面坊道,许出不许进,太平兴国寺也受了波及,不得不闭寺。
竞价方式则改为一次性报价,且不公开,价高者得,现场统计,现场公证。
本准备打持久战的势家大族哀嚎一片,私下达成的妥协、默契、共识再无用武之地。
刘日新不得不标明玉田韩氏、卢龙赵氏、昌平刘氏等北地势家大族的心里底线,却又生不出半点怨言。
笔划多少决定揭晓顺序。
赵恒案头渐渐沉重,一封又一封的修撰竞价不断来袭。
当“王”姓族谱修撰权由并州太原王氏以九万七千零一贯夺得时,他开始为安抚王旦、安置刘纬而苦恼,当修撰总价突破三百万贯时,他开始为内藏库而忧心,装的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