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过半,纸墨依然泾渭分明。
刘纬痴痴呆呆的坐在书桌前。
曾经以为,天子脚下人人惜才,处处伯乐。
哪知道,其实是宋太初在不知不觉中为他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伞,就连焦守节有意联姻,也是先找宋家套近乎。
吕蒙正的包容、毕士安的成全、寇准的召见,既代表河东、陕西、河南士林态度,也是对宋太初的无声之援。
这种以地域观念细分的小圈子,是刘纬从未触及过的范围。
可能是后来的南北之争太过激烈,当政者在北宋初期平衡政局的举措,才会被史书忽视。
河北、京东两路士大夫,既为当政者所倚重,也为当政者所忌惮。
赵光义当初眼巴巴的诏寇准回朝,舍近求远询问建储一事,恐怕就是担心赵恒日后会被河北、京东两路士大夫架空。
赵恒确实险些被废,幸亏糊涂一辈子的吕端难得清醒一回。
但站在李昌龄等人角度上来看,吕端根本没清醒过,一直稀里糊涂。
“郎君抬抬腿,试试水温。”
冯婉娘屈膝半跪,轻轻抱起刘纬左脚脱靴。
“怎么是先生?小兰姐呢?”刘纬问。
“奴求她换的,成天无所事事,睡不安稳。”冯婉娘螓首深垂,纤纤素手从水中托起刘纬脚底板,一边轻揉慢捏,一边问,“水温可好?”
“嗯。”刘纬闭目沉思,心中千头万绪,仍不知如何落笔。
其实,请立太子与否并不重要,东宫六位出宫别居效果一样。
既要达到目的,还要最大限度的不惹世人反感,这种程度的拿捏绝非简单取巧,太过四平八稳,反会两头不是人。
“水凉了。”冯婉娘撤走木盆,拉来蒲团垫在臀下,擦干刘纬双脚,顺势掀衣入怀紧抱,可怜兮兮抬头,脸色苍白,贝齿紧咬下唇,“容奴尽些心意。”
明知道是装出来的,刘纬还是不忍苛责,抽脚无果,便尽享柔腻,掩耳盗铃般岔开话题,“京师一巨富突然离世,留下满堂儿女,俱已成家立业,其长子甚爱兄弟子侄,置一广舍宠之,世人以为如何?”
冯婉娘紧抓关键:“主母健在?”
刘纬微微一顿:“姑且当她已然西去。”
冯婉娘道:“若亡人无遗嘱,依律诸子均分,未嫁女半之,未娶者多聘财。奴以为巨富居心叵测,以亲情为由,拒不析产,当送官府理论。”
果然是旁观者清,关心则乱。
刘纬脑洞大开:天子可谏!
完全可以指责赵恒吝财不友,毕竟东宫六位早就过了出阁开府的年龄、且已儿女满堂。
摆出一副全都是为你们好的态度,谁有脸苛责?
宗旨既定,思如泉涌。
无人润色,没人商量,也不可能与人商量,臣子串联,乃欺君之罪。
但有宋太初曾经赠予的那些底稿为范本:
臣蒙圣恩,擢于微末……
几句为君担忧且可见忠心的陈词,加上几则皇子出阁就府故事,再来几段析产条律……
惟圣聪睿鉴,详微臣之言,正天下视听。
这是刘纬第一封论事奏疏,跟以往谢恩奏疏不可同日而语,再三检查避讳与否,方封存入柜。
正旦在即,先不添堵,怎么着也要等上元节过后。
次日。
刘纬就李正言之女入学一事,征求顶头上司钱惟演意见。
钱惟演看了他好一会,确认并非玩笑,也非找茬、讥讽,便“呵呵”两声挥手送客。
刘纬又厚着脸皮向杜镐请教。
杜镐虽然也没准话,却有掏心掏肺之意:“祸未及九族,罪不过三代。”
刘纬还是决定,等见过惟净和施护之后,捞点真金白银,再去可怜别人。
傍晚,一家大小前往光德坊拜访焦守勋,叙通家之好。
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虽然可爱,在刘纬眼里却和猫猫狗狗差不多,反倒是那夜冯婉娘捂脚时,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心已堕落……
无长辈前来,当然不会谈及婚事,但焦守节对黄昏这个嫁娶时间段十分满意,不枉他背着干系指点一回。
郎情妾意,彼此心照不宣。
刘纬大箱小箱的往回带,整整两车。
还没进门,马翰就一身酒气的冲了出来,“怎么和焦守勋搅在一起?”
刘纬气不打一处来:“要不然呢?推我进火坑?不许我自救?还不许别人救?”
“有什么误会去书房说,莫让人看了笑话。”马翰气势为之一顿,没敢急着否认,“这不也是关心你吗?错了,还不成?”
刘纬边走边感慨:“可怜我天真纯良,先被达官显贵骗,后被得道高僧坑,首善之都真是步步惊心。”
马翰认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为什么你第三指挥逻卒一直守在我家?”刘纬不给马翰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