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李辅国夜闯兴庆宫被巨武士追杀的传闻满布京城。
在乱世,奇闻怪谈屡见不鲜。但这一次,消息来得却是深入人民,很称百姓们心意。
茶余饭后,大家都喜欢津津乐道,对于当夜发生的诡异事件绘声绘色的讲述,个个眉飞色舞。
“那个巨武士是鬼兵!鬼兵穿着汉朝的盔甲!我的兄长当夜在殿上执勤亲眼看到的。”
“是,听说鬼兵的斥责之声大得像打雷一样,把殿上的琉璃瓦都给震碎了!”
“狗奴李辅国被吓得当即在马上尿了裤子!不知道太监尿裤子是怎样的情形?”
“哈哈,这个势利小人真是活该!”
“就是。因为所作所为太过卑鄙,所以连寄居在兴庆宫内的鬼都看不下去了呢!”
民间的百姓对于老迈的太上皇充满了同情,对于处处打压老皇帝以讨新皇欢心的李辅国很是不屑。
“唔,像李辅国那条被阉的狗啊,终有一天会受到报应的!”
“听说那些鬼兵已经追到了他的府邸,昼伏夜出,随时准备向他索命呢!”
坊间的那些冷嘲讥讽犹如冷箭纷飞,令李辅国内心崩溃,怨懑欲死。而此类流言蜚语所带来的伤害他也不便于在新皇帝面前哭诉。
但是兴庆宫内怎么会有鬼兵盘踞呢?
对于这个,民间百姓们对于此类异象似乎比宫里的人还要热心,早早给出各种猜测和解释。
传说玄宗还是太子时,曾有龙潜伏于兴庆宫内兴庆池中。等到他继位亲临天下,宫人们都看到了宫外御沟水中有一条小龙出现,奇状蜿蜒,负腾逸之状。后来安禄山起兵,玄宗被迫迁往四川,兴庆池中的小龙也忽然自池中现身,跃然横空,驾着白云向西南方向而去。等到玄宗一行出了长安,行进到了嘉陵江,乘舟将渡之时,侍臣们忽然看到了一条小龙潜伏水中追随在船只左右。玄宗忍不住泫然泣下,对左右近侍们说:这就是我们兴庆池中的那条龙啊!它舍不得朕。于是玄宗命令左右以酒沃酹,玄宗亲自持酒祷告。小龙乃自水中振鬣而去。此后的兴庆宫随着小龙的离去就被邪异势力所控,日渐衰败了。
当肃宗闻听到兴庆宫内那一夜的异常时,李辅国已经病倒在床了。
“有这样的事情?”
“是。甘露殿内的守卫们说他们经常在夜间看到有鬼兵在走动。衣着肃整,马匹光洁,秩序井然,像是在巡逻一样。”
听到这里,肃宗有些惊恐:或许真的做得有些过分了。父皇,原谅儿臣吧……他在心里面默默道。
但李辅国是不会像肃宗这样善罢甘休的,兴庆宫内的遭遇是一场耻辱。管他是神是鬼,谁能阻挡得了他把持朝政,权倾天下的野心呢?就算是一条老犬也罢,他还是要竭力为新皇扫清一统天下的道路,显示自己的忠心。
肃宗的心病就是玄宗潜藏于朝野的势力未散。将玄宗赶出兴庆宫,迁往与世隔绝的西内,是李辅国目前取宠新皇的必要手段。虽只是一场惊吓,但并不算什么,俗话说“人定胜天”,兴庆宫内的鬼兵总有销声匿迹的一天,找到一个法术高强,能够降妖伏魔的术士或者高僧是当务之急。
月夜。
天色微凉。
兴庆宫外空寂宽阔的庭院之中忽然出现了数十个人影。
这些人一律身着里衬海青的绛衣,手持桃木剑,在月色下念念有词,口中所念的是道家的“杀鬼咒“: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驱鬼的道士都是长安城内所有聚拢得到的有名的高功法师。辅国以为这些人的力量足够强大到驱逐兴庆宫内的鬼武士。
对于兴庆宫,他已经不敢再踏进一步,只有在这里秘密设了幽醮。
所谓幽醮,无非是摄召亡魂,沐浴度桥,破狱破湖,炼度施食之义。
那些法师们表情端肃,缓缓挥舞着宽大垂地的两只袍袖。双臂展开时,两袖和衣身合成四角形,上面绣着的金丝龙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美则美矣,但仪式进行到半夜,兴庆宫内还是毫无声响。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辅国坐在一边,瞪大眼睛,忐忑不安,看着道士们时而挥舞木剑,时而绵绵不绝的念咒,看得渐生倦意。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众人等得昏昏欲睡之际,道士们脚下的方台剧烈晃动起来。轰轰的巨鸣声,仿佛来自深不可测的地狱。伴着巨鸣声,头顶的夜空忽然被滚滚乌云覆盖,瞬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霹雳作响,暴雨倾盆而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狼狈逃窜。
紧接着,无数的地鼠不知道从兴庆宫内何处窜出,涌向方台,将散落一地的道士们做法用的烛台、桃木剑啃啮殆尽,速度之快,犹如闪电。闪电中,只见地鼠的牙齿狰狞可怖,咯咯作响,看得狼狈躲到一边的辅国等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