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安州,茅沟川。
上午,天空阴晦,看不到太阳,苍穹散发出一股冷郁之气。山风呼啸,草木应和,叠嶂山峦苍莽无际。
“咚咚咚……”战鼓擂动,“呜呜呜……”大角长鸣,“咻咻咻……”鸣镝扶摇直上三重天,“啪啪啪……”旌旗猎猎迎风狂舞,“希聿聿……”战马嘶鸣此起彼伏,“轰隆隆……”蹄声渐起,如涛汹涌。
奚族将士收起帐篷,吃饱喝足,佩戴整齐,跨上战马,走上战场,决心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守护家园。
前方就是战场,昨日黄昏前奚军已经看到中土军队在十几里外列下战阵,只是暮色将至,之前又是行军又是与中土阻击军队连番交战,人困马乏,不得不停止攻击。一夜平安,虽然奚军做好了防备中土人偷袭的准备,将士们都在避风处抱着武器席地而卧,随时上马作战,但中土人却没有这样的打算,相反中土人也担心奚军偷袭,在阵前点燃了连绵数里的篝火群,火光照亮了山川,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拒马鹿砦清晰可见。
深夜最忙的就是斥候,奚军斥候想方设法渗透打探,但受限于黑暗和险峻地形,再加上中土军队的斥候早早潜伏山林,无处不在,让奚军斥候步步受阻,难做寸进,几乎一无所获,但没有收获其实就是收获,这充分说明前方就是中土军队阻截奚军进入方城战场的第一道防线,之前是小股军队以骚扰性攻击迟滞奚军的推进速度,现在奚军逼近方城,距离方城只剩下六十余里,近在咫尺了,中土人不得不投入一定数量的军队进行有规模的阻击,这也就意味着一场血腥残酷的激战即将开始。
处和塬裹着厚实毛氅,抱着兜鍪,驻马立于山道旁的一座小山岗上,发须在冷峭山风中飞舞,一双阴沉眼睛望着前方重重山峦,大战前的紧张气氛让他兴奋,但心中的忧郁和烦躁却有增无减。
忧郁的是木昆部的命运。木昆部的根基在坝上高原,在鲍丘水、大要水和濡水之间,现在处和苏支带着人马守护着部落,但坚持不了多久?随着中土军队源源不断进入安州,木昆部即便投降也难以逃脱灭族的命运,所以若想拯救木昆部,处和塬必须以最快速度杀到方城,然后在突厥人的帮助下,渡过索头水,在濡水两岸接应木昆部撤离。之前他接到处和苏支的书信后,曾派人赶赴大要水,但至今没有回音,这是个不祥之兆,意味着木昆部的处境日益险恶,留给他拯救木昆部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愈发坚定了他突破中土人的阻击,不惜代价直杀方城的决心。
然而,让他烦躁的是,阿会正已经废了,不复当年之勇,连遭重创后一蹶不振,不要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就连与中土人正面对阵的信心都没有,********想着苟延残喘,把转败为胜的希望寄托在突厥人身上,这太荒谬了。事实上现在奚族主力大军还在,实力还在,还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再加上突厥人又杀进来了,中土人两面受敌,两线作战,奚族完全有机会逆转危局,转败为胜,当然前提是阿会正要破釜沉舟,奚族诸部要背水一战,如果各怀心思,各有小算盘,互相扯后腿,结果可想而知。
然而现实偏偏就是这样残酷,阿会正瞻前顾后,契个部和室得部畏惧怯战,仅靠木昆部和莫贺弗部冲锋陷阵,显然难以取得胜利,不过好在突厥人就在方城战场,突厥人牵制和吸引了白狼的主力大军,这大大增加了奚军突破阻截的机会。而奚军一旦杀进方城战场,与突厥人会合,双方联手作战,则形势必然改观。考虑到寒冬来临,不利于中土军队作战,突厥人和奚军极有可能把战线稳定在索头水中游,把中土军队压制在濡水以南,如此突厥人和奚军就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等到牙帐做出反应,突厥援军陆续赶到,则整个战局必然逆转。
昨天夜里,处和塬和莫贺湟在军议上,再度分析和推演了未来战局的发展,得出了这一乐观预测,而契个鹤山和阿会布尔对此也表示赞同,唯有阿会正、冯鸿和李屹还是对突厥人保持着高度警惕,不相信突厥人为支援一个不听话的奚族别部而倾尽全力,他们坚持认为突厥人的目的与中土一致,都是为了吞并奚族,都想占据安州,都要在激烈的南北对峙中抢占优势,所以奚族若想保全,当前就要保存实力静观其变,就要坐山观虎斗,一旦机会到了便能渔翁得利。这说明契个、木昆、莫贺弗三部军队虽然会合于茅沟川,但内部依旧没有形成共识,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这对即将开始的战斗十分不利。
处和塬因此烦躁不安,现在他指望不上阿会正的支持,但好在莫贺弗部和契个部的根基之地都在索头水两岸,它们的部众和财富都落入中土人之手,所以这两部将士都有着强烈的拯救部落和夺回家园的意愿,这成了凝聚力量杀进方城的最后倚仗。
军队在前进,控弦之士驱马奔行,轰隆隆的马蹄声回荡在山野之中。
斥候打马而来,禀报军情,中土军队在十里外严阵以待,并且占据了有利地形,而这个地形对己方颇为不利。
处和塬顿时谨慎,戴上兜鍪,拍马冲下山岗,在一队侍卫扈从下,飞驰前方,亲自观察。
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