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褪去了那种柔软鲜活的血色。
达达利亚倏然怔住。
……等等。
这样的画面,他好像是见过的。
黯淡的、一点点褪去生的光芒的……只能昭示死亡意义的神之眼。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缓慢攥住,缓缓扭曲成他也无法预测的形状。
“这是什么。”达达利亚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嘶哑干涩,像是把声带在砂砾上反复摩挲后粗暴的塞回嗓子里重新发声,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神之眼。”
他听见回答,仍然是温和又平静的语调。
令人窒息的平静。
达达利亚捂住了自己的嘴。
——某种存在感过强的幻觉顶在他的喉咙里,像是什么鲜血淋漓的生肉,仍在蠕动的神经,一些曾经被自己漫不经心吞进肚子里的东西。
祂们并未真正死去,而是藏身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随时随地都会如诅咒般复生重现。
那枚被达达利亚拿起来的神之眼被重新夺走扔进了箱子里,用力关上箱子的声音,像是在刻意逃避一个太过真实的噩梦。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按住那只捂住嘴的手。
达达利亚被拉低头颅的高度,与对方额间轻轻抵上。
“……没事啦,没事的。”
“今天就先不要想别的了,好好休息吧。”
达达利亚在陌生的耳鸣中听见温柔安抚的声音,那几个字给了他重新迈开脚步的勇气。
可是当真如此么?
……直到他重新躺在被子里,手臂之间环绕住恋人柔软温暖的身体,喉中那种窒息的、令人无法安稳闭眼的异物感,仍然如梦魇般不曾散去。
本不该如此的。
达达利亚今晚点燃了炉火,不远处的小桌放着温度适宜的奶茶和合口的甜点,因为她喜欢赤脚在习惯的地方走来走去,所以特意嘱咐人在地上铺满柔软的绒毯,屋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地方,可他的手压在对方单薄的背脊上,却发现自己的掌温第一次比她更冷。
闭上眼后不是安眠,他的大脑被幻象的异物感刺激的格外活跃,那些黯淡的神之眼,自己曾经看过的光芒消失的画面,至冬,礼物,多托雷……
第二席与第八席的交易,被他随意忽略的画面和细节。
随手就能拿出来的种子。
他曾说过的邀请,他曾经满不在意挂在嘴边的来自第二席的威胁——
种子。
……应当有过的无数的种子。
——那满满一箱的神之眼,几乎可以堆出一个小塔的高度。
达达利亚开始感觉那种自己的内脏正在抽搐,扭曲,那只攥住他内脏的大手仿佛生满了无数锋利的尖刺,催生出一种太过于陌生的无比恶心的疼痛感。
——是的,恶心。
无法遏制的恶心。
对战场厮杀的疼痛有着病态迷恋的战士第一次需要用这样恶劣的词来形容这种曾经令自己无比着迷的异样快乐。
……他究竟曾经满不在意的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
记不清了。
根本就……记不清楚了。
——他几乎是逃离一样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房间。
……
我从床上坐起来,并没有马上追过去,而是坐在床沿,听着房间的尽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于是,这房间似乎也变得冷了起来。
*
除了一点胃液和清水,达达利亚吐不出来任何的东西。
他没有吃什么,这本该会让呕吐的过程变得无比难受,因为内脏会痉挛到一个极致只是为了挤压出那点莫须有的东西,呕吐的过程甚至伴随着窒息的危险——可他偏偏从这种肠胃抽搐的感觉中感觉到了一点近乎解脱一样的喘息空间,那些曾经自以为舍去尊严欢喜讨要过的亲近和甜蜜,终于在这个晚上展露出最恶劣的残酷一面。
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曾经做过的事,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重新回馈给他的身体,做过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他自诩拥有了与其对抗的勇气,也的确自觉可以撑得住在那之后的后怕和愧悔,可事实上,身体和本能远比自以为是的理性更加诚实,这副身体的本能会在察觉到真相的那一刻——哪怕只是一点点——瞬间溃不成军。
他的大脑仍被那种肉块和神经的幻觉所掌控着,像是他曾经满不在意地吞咽过什么东西,他以为那是谎言,是敷衍,是随口扯出的交易。
现在,褪去了遮掩的雾纱,终于发现被他吞入腹中的是挚爱的血肉。
——祂们已经死去,祂们仍然活着。
达达利亚仍然还有呕吐的冲动,可他已经筋疲力竭,狼狈不堪,勉强冲刷干净秽物想要重新站直,却发现手脚颤抖,连撑着什么站稳的力气都已经没有,最后只好跌在浴室的一角靠墙而坐,只能守着一身狼狈至极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