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点起昏黄的灯,一家人和他坐在同一张桌上,他们闲话家常,说着过去,说着未来。
如果外面的大片土地里种植的不是罂|粟,如果屠辛做的是正经生意,而不是毒|品生意,他们本该是好兄弟。
阿嫂笑着说:“我们阿归生得这么好看,得给他找个漂亮的媳妇儿。”
屠辛说:“别提了,你不知道这村子里多少小姑娘成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跑,地也不种了。”
林长野听见最后那一句时,目光微微一动。
阿嫂:“那不行,村里的姑娘委屈他了。”
“长期在这边是挺寂寞的,有个把个姑娘陪陪也好,真找媳妇儿,还是要找咱们中国人。这儿的姑娘脑子太简单。”
阿嫂啐他一口:“少带坏阿归。就你花心,不爱人家姑娘还能让人家陪一陪——”
“我就说说而已,我可没出去拈花惹草。”
其实这一行逢场作戏也有不少,阿嫂知道屠辛也有情人,但她不能强求太多。她知道进了这间屋子,屠辛是她的丈夫,全心全意保护她和女儿。
那些时日里,林长野做着步归,践行他教给宣月的一切卧底准则。
“用真心换真心。”
“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先说服自己,说服了自己,别人才会相信。”
“你要记住你的情意是真的,你的爱恨是真的,午夜梦回时,都绝对不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因为梦里吐真言。”
……
宣月怔怔地问:“那要是时间太久,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呢?”
林长野侧头看着她,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你的姓名不在这里。”
下一秒,手指轻轻地移到她的胸口,没有触上去,只指在心脏的位置,“要刻在这里。”
他讲了那些年的故事,和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收尾行动,说到手腕被人砍断时,宣月瑟缩了一下,忽然伸手拉过他的右手,小心翼翼掀起护腕。
深棕色的肉痕仍在,她仿佛亲眼看见了那一幕鲜血淋漓的场景。
“痛吗?”她问出了很蠢的问题。
林长野摇头:“已经过去了。”
宣月垂眸看着疤痕,轻轻地用手碰了碰,林长野浑身一震,不动声色抽回手,声音都低哑了几分,“……下次别这么做了。”
“怎么了?”宣月不明就里抬起头来。
他别开脸,不说话,呼吸却有些沉重。
步归的故事从他回国的那一日就成了绝密档案,在警方的资料里,步归已经和屠辛一同死在了老挝,死在了湄公河畔。
除了省厅的几位大人物和与他共同卧底过的老张,没有人知道步归的存在。
这是时隔多年后,林长野第一次与人说起步归这个名字。
宣月静静地听着那些惊涛骇浪的过去,身边的人言语简洁,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惊心动魄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变成了平淡的一日三餐。
她问:“那后来那个村子里的人呢?”
林长野沉默许久,才回答说:“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们世代种植罂|粟为生,除了这件事,什么也不会。没有读过书,没有踏出过村庄,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们不是中国人,警方没有义务去帮他们。
老挝落后又贫穷,政府也无暇关心那群人。
捣毁毒|品堡垒那日,警方一把火点燃了罂|粟,大火烧了好几日,直到艳丽的花朵尽数凋零,直到整个村子化为焦土。
在罪恶之源被烧光的同时,村子里的房屋也烧毁了。
警方以为把他们的事移交给老挝政府,就会有人负责转移人员。
而老挝政府认为只要警方走了,毒|品老巢没有了,这件事就告一段落。
后来那群人无家可归,四处漂流,再后来,是生是死,林长野通通不知道。
“偶尔午夜梦回我会想,捣毁了屠辛的毒|品王国对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但对那个村庄里的几百口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我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这身警服,也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