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写毛笔字?”
“会的话,我还用杵在这儿给你当保镖?”宣月理直气壮,又从青椒丛中眼疾手快,精准无误地挑走一条刀功完整的肉丝,“古筝学了两个月,老师说别人是对牛弹琴,我是牛在弹琴。国画学了一个月,老师说我鬼画桃符,还是算了。”
“那毛笔字呢?”
“哎,书法老师就更惨了,我跟隔壁桌一小胖子一言不合打起架来,又是扔毛笔又是砸墨水的,把他的书法教室从天花板祸害到墙壁。当天晚上他就高血压发作,气咻咻叫我妈来把我领回家,还把一学期的学费全退了回来,说是以后都不想看见我了。”
林长野笑起来,难得一见的柔和色彩从眉宇间化开,点亮一室。
宣月看呆了两秒钟。
林长野抬眼,“你看什么?”
她嘀咕了一句:“明明笑起来挺有亲和力的,何必一天到晚总板着张死人脸。”
“死人脸?”
宣月一惊,这才发现大概是家常便饭吃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太多,她居然把一直以来的腹诽光明正大说了出来。
那边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说:“案子太多,要做的事太多,手底下人也太多。我爬上这个位子的时候还年轻,怕镇不住下面,也怕做不好,叫人看笑话,所以只能……绷紧一点。”
后来似乎就习惯了,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只要在人前,他都把弦绷得极紧,时刻以钢铁侠的模样示人。
宣月张了张嘴,说:“你对自己也太苛刻了吧,队长也是人,又不是神通广大、不会行差踏错的神仙。”
“大概是因为,我怕丢脸。”林长野一脸平静,低头笑笑。
宣月被逗乐了,“看不出你这么爱面子。”
“不。我是怕丢了我父亲的脸。”
林长野不怎么对人说起往事,他来平城支队时,是从公大毕业后的第五年,带着最年轻的面孔,和最丰富的履历,算得上是平城乃至国内举目难得一见的天才。
还是个小干警时,就靠着敏锐的观察力破获了一起毒|品交易案,为人瞩目。
后来的连环杀人案,捣毁□□窝点,处处有他的身影。
受过伤,拼过命,跳过海,撞过车,最要命的一次,他从三楼跳了下来,就为追上逃跑的劫匪。当时大腿胫骨骨折,医生看了片子,发现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有多少处旧伤。
“年纪轻轻拿命去拼,你就是能平平安安活到老,也是一身伤病,天冷下雨都够你受!”
支队附近的医院,医生们都认得他,皱着眉头,又气又心疼。
靠着拿命拼,再加上英烈后代的身份,林长野出身于根正苗红的警察世家,又有一个为了市民英勇献身的父亲,他一路走得很顺利,几乎是平步青云。
可众人眼里的平步青云,其实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
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严于律己,从不行差踏错,面对长他几十岁的犯罪分子毫不露怯,在比他经验老到的刑警面前不卑不亢,简直是超乎常人的艰难。
为了做到这些,林长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跑操,一年四季,寒冬酷暑,体能训练从未落下过。
那年的碎尸案,去垃圾填埋场搜寻受害者尸体时,正是六月酷暑。死者死亡时间超过36小时,蛆虫、尸虫遍布死者全身,血块不仅可怖,且腐臭冲天。
年轻的法医都忍不住干呕,老练的刑警也退避三舍,吐的吐,躲的躲。是林长野穿好防护服,戴上手套、防毒面罩,面不改色和法医一起搬尸块。
宣月听呆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干我们这行的,还要搬尸体?!”
“你以为呢?”林长野抬眼看她,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一笑,“不过我们干一线的还好,只是看一看,搬一搬。干技术侦查的就不一样了,他们比我们更辛苦。”
宣月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
“技术侦查怎么了?”
“哦,技侦他们工作内容比较多,要做病理切片、现场勘验、尸体检验、解剖什么的。”
宣月对这些名词的印象都来自于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电视剧,明明很遥远的画面却好像穿过时间长河来到眼前。
她干笑两声:“那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我去了技侦,要做也是做翻译一类的事,又不是法医,给我一把手术刀我也干不了解剖啊。”
林长野笑笑:“我们这行,分工其实没那么明确。你看小王技师,他学的是化学,可又不是天天都有毒品给他检验,没有任务的时候,还不是三天两头被抓壮丁,抓去解剖室一起做实验?”
宣月吞了下口水。
“就说你认识的陈副队吧,陈瑜心。她以前是数学专业的,在网络技术侦查方面很有一手,后来干到了副支,也是个正科级的干部了。你去技侦那边看看,她加起班来,也不是没在解剖室睡过觉。床上是死人,床底下是她的地铺,没点本事,怎么干到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