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抹布浸入水桶,打湿再拧干,然后仔仔细细地擦拭廊柱。那双骨节修长有力的手被冻得通红,手指处还生了通红肿胀的冻疮。
但他却仿佛不觉得寒冷疼痛般,一丝不苟重复着枯燥的动作,将廊柱上的浮灰擦拭干净。
不远处其他宫人说笑偷懒,他却从不参与其中,只沉默地干活,像离群索居的孤兽。
重来一世的薛恕性子自然也独,但那是孤狼身处羊群的格格不入,即便落魄时,他骨子里也藏着丝冷傲。殷承玉还记得当初命人将他绑入东宫时,他跪在地上,眼神却像狼崽子。
而眼前的少年,更像被拔了爪牙、遭受驯养却并不肯屈服的狼崽,阴郁落魄,被羊群排挤在外。
或许他未必愿意融入羊群,只是殷承玉看着他形单影只阴郁沉寂时,心口忍不住泛起酸涩。
这便是他未曾参与的过往。
殷承玉站在他身侧,手心轻轻覆上他冻得通红的手背。
*
这样诡异的状态持续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殷承玉从旁人的话语中弄清了大致的年月。
这一年是隆丰十八年,他刚醒来那会儿是冬月,距离殷家卷入贪墨案被抄,皇后受惊难产身亡,他失德被废、幽禁皇陵已经有数月之久。
距离薛恕净身入宫,也已有一年。
殷承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了这一世,甚至还是以这样奇异的状态。尝试过种种办法发现自己除了待在醒来的配房里,便无法离开薛恕十步距离后,他便不再做徒劳挣扎,只静静陪在薛恕身边。
这一世的薛恕性子变本加厉的阴郁寡言,他在宫里没有朋友,因不会逢迎,也不太受顶头大太监的喜欢,常常是干最脏最累的差事,却拿最少的赏钱。
而薛恕对此并不在意,他不吃酒赌钱,也不孝敬上峰谋求好差事,即便是前不久的除夕,他也没有多花半分银钱。当差得的银钱他全都攒了下来,贴身藏在立衣内袋里。
偶尔夜深人静时,趁着其他人都睡熟,他会坐在床铺上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一角一角地数银锭子,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直到来年二月里,他才告假出了一趟宫。
殷承玉跟在他身侧,看见他罕见地花钱雇了一辆驴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殷承玉猜测他的目的地,却发现前方的路越来越熟悉——当年被押解前往皇陵时,他亦走过。
薛恕的目的地竟是皇陵。
驴车熟门熟路地到了皇陵侧门,皇陵的守卫并不多,也多是些年纪大了的兵卒。薛恕大力敲了三下门,便有个酒糟鼻子的中年兵卒探身出来,瞧见薛恕后并不意外,让出身来:“又来了?你倒是忠心。”
薛恕并不答话,将一小袋碎银塞给他,便往内走去。
——殷承玉与他朝夕相对两月,知道那一小包碎银,已是他半副身家。
他眼中情绪涌动,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跟上去。
薛恕果然已走到了当年他居住的院落附近。
但他并未进去,只是远远望着院门。
殷承玉同他一道看去,因时间间隔太过久远,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他竟一时想不起来。直到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提着柴刀出来时,才隐约有了些许印象——这应该是郑多宝生了病起不来床的时候,那时天还未转暖,他便准备去砍些树枝回去给郑多宝煎药,也能生火取暖。
薛恕藏身在角落,眼看着人走远了,才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前方那道过分瘦削的身影已经开始砍树枝。
皇陵中植了不少树,冬日过后只剩下枯枝。这些枯枝对于身体健壮的他来说,自然不费什么力气,但那时他接连遭受打击身体本就大不如前,后来还曾中过一次毒,虽然幸运撑过来了,却彻底败坏了底子。
即便砍柴这样只需要力气的粗活,他也干得十分吃力。
薛恕远远看了片刻,没有上前,而是绕道去了林子另一侧。
向守卫借了把柴刀,薛恕闷不吭声地开始砍树。他力气大速度快。不一会儿便已经砍好大大一捆。用草绳将枯枝扎好后,便背起来送到了院门口。
之后便又藏身在角落里。
等待片刻后,便见瘦弱的人影拖着两根粗壮的枯枝回来,看到院门口捆好的枯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