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 在那杳远的记忆里亦曾有人与她说过,北定中原,廓清中畿, 光复旧京……只是陆郎的誓言里却没有“不再有民族之分”一句。
谢窈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想了想,淡淡莞尔:“郎君能有如此的志愿,固然很好。妾没什么可反对的。”
他本是极其郑重地向她表露志向, 想要得到她的赞同或者期许,此刻见了她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便知她定是没有听进去了。
不反对, 只是因为在她认知里他是南人, 是效忠南梁朝廷的。而若是他的陆郎和她说这话,她断不会如此敷衍, 连句称赞的客套话都吝惜。
他在心底自嘲一哂,嘴上道:“可若我说, 我是想自己当皇帝呢, 窈窈也会如此赞同我么?”
“当皇帝……”她微怔地抬眸。
“是啊。”斛律骁一笑, “朝廷昏聩,我若有如此不世之功, 又为何要效忠于那般昏聩的王朝?”
朝廷……昏聩?
谢窈微微垂眸, 若有所思。她于朝政了解得不多, 只知今上是少年天子, 而父亲身为总领一切政务的尚书令, 又是天子老师,却似乎流露过退隐的情绪。
斛律骁见她神色犹豫, 趁机道:“窈窈迟迟不说话, 可是不赞同我这般吗?”
她摇摇头:“民贵, 君轻,这天下也非君王一人之天下,若君王无道,天下自当共讨之。妾没有什么不赞同。”
可若我是北人,是胡人呢。
这句话终究也不敢说出口,因他知晓,她之所以毫无迟疑地就认同了讨君之举,盖因她将他当作梁人,汉人。
汉人反汉人,是内战,可若是他这个胡人,这性质就变了,成了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外战与侵略。
不过,慢慢来吧,她能意识到两族百姓都是无辜的、平等的本身就很难得了,
是夜,众人抵达雁门。
依旧是下榻在驿馆,斛律骁先放了妻子去安置,自己则去了府衙接见雁门太守。
太守将郡中军政大权悉数交给了他,配合他做好了接纳将于两日后抵达雁门的并肆二州军队的准备,次日天刚蒙蒙亮时,叱云雁随同十九率领并州铁骑出发,斛律骁亲去城门送了她。
“恒州的百姓,和并肆二州将士的性命,就都交给你手中了。”
红缨银甲的小将军在马背上抱拳行了个军礼:“殿下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却没那么伟大,我只为了我的前程和殿下的信任而已。”
“请殿下放心,不取恒州,我叱云雁提头来见!”
语罢,叱云雁一振马缰,利落潇洒地回转过马身,率领千余骑兵自洞开的塞门中离开。
十九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后,在马背上同他示礼。
斛律骁颔首,目送他们离去。
回到驿馆里,谢窈已起来了,正在窗边修剪桂树的残枝。眉眼如凝忧愁,深重得化不开似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端端的,这树又怎么得罪你了。”他拾阶而上,眉眼含笑,进入屋中与她相见。
谢窈放下花剪,温和一笑:“郎君去哪了。”
“早上睡不着,去城里转了转。”说着,又似心血来潮似的,拉起她手,“窈窈可愿随我出塞,去附近的胡人部落一探?”
“去胡人的部落做什么。”
“来到不同的地方,不应该见识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吗?”
她有些犹豫,但在他笑意柔和的目光里还是点头应了。用过早膳后,即随他前往附近的草原部落。
雁门一带曾是中原与北方胡族的分界线,自先秦时便有胡族在关外居住,而今北方胡族与中原汉文化已渐渐融合,这座关卡也就失去了边境重镇的作用。雁门内外,草野一望无垠,在蓝天白云的辉映下有如一汪金灿的湖,绵延至天野尽头。
前朝的关塞宛如坚不可摧的堡垒,高踞于山岭之上,雄伟壮阔。
斛律骁没带多余的仆从,只叫十七和春芜、青霜几个跟着,假意换了通行的文书,慢悠悠地出关。
两人同乘一骑,谢窈原有些害怕这咴咴喘着粗气的高头大马,被他抱着行进了数百步才渐渐适应下来,不再畏惧。
回头一瞥,连从前不会骑马的春芜却都单独骑了一匹马,跟在青霜和十七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她不禁奇道:“春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呀?”
春芜不好意思说是十七教的,讪讪笑道:“回女郎,我也是刚刚学呢,还骑得不是很好。”
谢窈于是侧脸问身后的男人:“我想自己骑……”
她被他紧紧搂着,前胸贴后背,极轻易便能感知到那一具肌肉紧实的、充满力量的雄性身体,涓涓的热意似随着马背的起伏漫过布料,又浸入肌理,不出片刻脸便红透了。
斛律骁亦不那么好受。
两人挨得本近,她一回头便似脸颊相贴,香气徐徐直往鼻间钻。他呼吸微微浊重了几分,在她清凉的面庞上轻啄了一下:“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