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刻不近人情的楚王属下忽然放行, 那一瞬,世子属下觉得那小倌脸色并不太好。
“怎么了?”
谢珉抿了抿唇,同世子属下道谢, 跟楚王属下进去。
这会儿他倒希望没那么容易见到楚王。
越容易见,说明楚王查到的越多, 对他的好奇心越大,当然好奇心这个词用的并不恰当,换个词——杀意, 更合适。
幸好他今日来了。
-
临近秋日,猎场上原本绿油油的草开始发黄, 放眼望去,像极了营养不良的小孩的寸头。
谢珉被人领着走过一块草地, 低头间,瞧见了草叶间石块上的斑驳血迹。
因为历时弥久, 那漆状的血有点发黑。
谢珉四顾, 附近几百米一览无遗, 不像会有猎物经过的样子。
哪来的血……?
这个问题一直等他见到萧绥, 都没有解答。
眼前,俞忠平,也就是之前生门里的掌柜, 正抱着黑色箭筒跟在萧绥身后, 萧绥穿一身多年如一日的玄衣, 正低头给漆黑的弩上箭。
那弩有点像诸葛连弩, 只是比诸葛连弩更小, 材质更坚硬, 做工更精良, 看着就威力非比寻常, 只是谢珉是迎着萧绥的面被带过来的,无心注意那造诣精深的弩,他的眼里只有那根上膛的箭。
——那根箭若有似无地对准他,而那把弩在萧绥的大手里。
谢珉知道他在吓唬自己,面上波澜不惊,朝萧绥作揖,温顺地说:“拜见王爷。”
萧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依然是昨日那副低眉顺眼曲意逢迎的模样。
俞忠平暗瞥谢珉一眼,心中替他着急。
他来的不是时候。
若是等自己叫人去拿他,自己还能暗中提点他几句,或是叫拿人的属下善待他,偏偏是今日,在这地儿。主子盘问不比旁人,稍有不慎,主子说不定连他一起射杀了。
萧绥只瞧了谢珉一眼,便不再看,偏头朝俞忠平摆手。
俞忠平会意,扬声道:“带上来!”
这声一下,不远处楚王亲军模样的人押着十几人整齐划一地过来。
被押解的人痛哭流涕不肯走,楚王亲军却像他的主子一样,冷酷严格,滴水不进,直接用脚踹,用鞭子抽,赶牛羊一样,完美地维持着队形。
十几人很快被带到了萧绥面前,拍成一纵列。他们冷不丁瞧见平时只活在旁人口中的楚王,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求饶,却被亲军拉起,捂住了聒噪的嘴。
那一瞬,谢珉忽然明白了。
——石头上的血,是人的。
楚王狩猎,猎的不是被圈养的羸弱猎物,而是活生生的百姓。
俞忠平道:“放!”
亲军听令,那些短褐衣的百姓开始四处逃窜。
在逃跑这上面,人其实不如许多动物——目标太大了,奔跑速度太慢了。
萧绥面无表情,对准人群中一人,按下弩上扳扣,一根漆黑的箭射出,“咻”地一声直直乘风而去,下一秒,一人身体僵了僵,慢动作一般回放几秒,迎面倒地。
他的后背竖插着一支黑色箭羽,血从命中处流出,鲜红得像靶心。
谢珉望着这一幕,脑海中蓦地浮现那张字条上的话——“别把萧绥想得太好,他是个刽子手”。
萧绥杀人了。
他忽然意识到,萧绥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死在他手上的战俘不计其数。
他的手有些冰凉。
“在想什么?”萧绥问。
谢珉垂着眼睛,道:“王爷嗜杀。”
属下愣了一下,斥道:“放肆!”
连俞忠平都是一惊,他也真敢说,不知内情妄议王爷,这可是要杀头的。
萧绥却摆手,让属下都退下,只留俞忠平。
“你也真敢说。”
他的声音举重若轻,平淡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珉不卑不亢道:“草民今天就是来知无不言的言无不尽的,岂敢撒谎?”
这话说得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