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遥揉着眼醒来, 屋里已经燃灯, 纱罩里透出暖黄的烛光并不刺眼,窗被人挑开一道细缝, 几缕夏夜的空气涌入,然而并不灼热, 反透着一股沁凉的气息。她坐起身来, 长发已散, 身上盖着薄被,离床很远的地方不知是谁搬了方冰鉴进来,那股沁凉的气息就从冰鉴内透出。
她掀被欲起, 动身之时才发现怀中不知被谁塞了东西, 捧起一看, 竟是小小的铜匣, 依旧是燕子锁, 她没急着看,下床走到屋中。屋里到处都是有人来过的痕迹, 凌乱的书案已经被收拾干净,冰鉴上的四宫格里盛着新鲜的果子, 切好的西瓜与桃子、剥了皮的葡萄与荔枝,每样都只一点点, 防她贪食,然而屋里现下除她外已无他人。
宋星遥错过了和林宴相隔七天后的这场相见。
准备了七天, 结果连人都没见着, 宋星遥暗恼自己不中用, 闷闷不乐地走到书案前坐下将铜匣放下,这才又注意到书案上整理好的案犊。她写的东西已经被他分门别类放好,他人虽然悄无声息地走了,但她做的每一张功课上都已经被精心批注过了,圈圈点点之处朱红的蝇头小字言简意赅。
见字如人,林宴坐在灯下批阅的身影忽然浮现,一如上一世的无数夜晚,他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她在临窗的小榻上摇着纨扇等他……一等就是大半夜。
摇摇头,宋星遥抛开不合时宜的回忆,只将他的批注认真看过,翻到最后之时是他的评点与新的功课。可能是有了前车之鉴,他的评点委婉非常,诸多溢美之辞,恨不得把人夸到天上,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批评,却仍是切中要点的。
不知怎的,宋星遥生出股逃过学堂小考的幸庆,捂了捂胸,最后才打开铜匣。
带燕子锁的铜匣,里面装的肯定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消息。
宋星遥将窗户关牢,又看了眼门口,门也被关得很牢,门口并无人影,她才放心回来按着与林宴的密字打开铜匣。匣中果然放着一封薄信与一本小册。
小册是他们约定的,关于曾素娘的日常行踪记录,信笺里则是林宴要交代的机密事件。宋星遥先翻阅了一遍小册,曾素娘中间去过她家探望过孙氏一次,这桩事与祁归海禀报的无差,除此之外,曾素娘的日常与往日并没太大差异,只是近日她丈夫似乎又犯病,她跑归安堂的频率多了起来。
归安堂是长安城一间大医馆,馆内有两位老大夫坐堂,也经营草药买卖,生意颇旺,名声在外。
宋星遥算算时间,离曾素娘的丈夫病故的日子,应该没剩多少了。
她心中琢磨着,又裁开信封,取出信笺。信笺上的笔墨未干透,笔迹较之往常要凌乱些,应该是林宴才写没多久,又赶时间所书。想来这些话他本要亲自和她说,不过因为她睡着,所以以信代之。
信中所述乃是近日神威军与金吾卫合作彻查京畿一带细作之事。长安洛阳两地本就是大安朝商业活动集中之地,城中各地往来的商贩甚多,外域他国的胡商亦多,鱼龙混杂,经年累月虽说城池繁华,但也早生隐患。各国各族细作潜伏甚多,早已渗透进各行各业,窃取着各类情报,甚至暗中已经出现贩卖情报为生的组织。
“京中有名为‘佛盏’的组织,专以买卖情报为生,人员庞大复杂,暂时无法挖除,疑与曾素娘有关,望卿谨慎行事,切莫贸然触之,甚险!”
林宴留的最后一句话,仍是提醒她谨慎行事。
宋星遥看完信,如从前那样将信于烛焰上点燃,心中暗忖,难怪近日长安风声鹤唳,夜里的宵禁明显比往常苛刻许多,巡逻值守的人马增加了,林宴自然也忙到马不停蹄。
他来狸乐馆一趟,着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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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别就是十多日,转眼已入七月,宋星遥与林宴之间,只剩书信往来。
宫中、神威军再加上林家种种琐事,林宴着实分/身乏术,抽不出丁点空闲前来,刚好也给了宋星遥一丝喘息机会,能专注在调/教韩青湖这件事上。
月余时间,韩青湖的礼仪已经学得很好了,余下的便是谈吐见识,然而这些东西闭门造车效果不大,宋星遥与林宴沟通之后,开始带韩青湖出门,往长安最负盛名的几处场所跑。
今日带她去的是京中达官显贵最爱的戏园子听最时兴的戏。要说京中最时兴的戏,其实都在宫中与长公主府邸,民间大多的戏都从宫中传出,经过流传更迭,虽然不及宫中优伶,却也别具风味,再加上台本的另创,故事演变得更加丰富,一时间也成为许多达官显贵喜爱的消遣场所。
宋星遥自己就爱听戏,戏里戏外两种人生,可以让她暂时抽离现在的生活,也算是小戏迷,再加上有着往后近十年的经历,关于戏曲她可以和韩青湖聊上一天一夜。
两人挑了早场人少的戏听完出来,韩青湖又添一重见识,对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宋星遥早就心悦诚服:“六娘,你今年也不过十六岁而已,见识怎这般渊博?”
很少有十六岁的小娘子,不仅对吃喝玩乐有研究,亦能就时局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