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老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门轻轻的开了,又轻轻的关好了。
一出屋子,凛冽的朔风不由分说的袭面而来,直往脖子里面钻。雪后的夜,连天幕都带着一股疏冷之气。院子里雪厚盈尺,枯树银花,朦朦一世界柔软细腻的白,在寒月下皎皎的闪着光辉。
子稷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呵气是暖的、但眸子是凉的。他抬起手,向西南方向的星空展开掌心,沿着这个方向,数百里以外,是风云迭起的晋都新绛。
那至无情之地孕养着至无情之人。
猛然攥起掌心,子稷发誓:得有一日,欠吾之血债,必将加倍讨还!
燃上一盏灯,亮起一室昏黄。细细微微的灯芯儿上火苗不安分的跳跳蹿蹿,将映在墙上的人影也拉得时短时长。小案旁,勒都散发盘坐,他侧着头,眼睛只盯着那团火苗。乌瞳沉敛,映着火光摇摇,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尾音颤颤。
“废物!我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勒都狠狠的低声咒骂着自己,他仍侧着头,眼底有泪。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有血腥气。
“当将军,我守不住城。当家,我护不住我的族人,他们放火烧了我的宅邸,其余人都烧死了,只有阿箬与幼妹两人逃生。可、可是就这样、就这样我连她们我也护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从我手中被虏走,一点办法也没有!”他顿了顿,紧紧的、紧紧的握着手腕上的玛瑙珠串,一滴泪砸到了他的骨节上。
子稷坐在勒都的对面,手指不断地摁着眉骨。他紧抿着嘴角,脸微侧,明灭交错的灯影细细的勾勒着他的眉眼与颌骨的轮廓,透着几分沉郁的躁动。
勒都垂着头低语着:“如今除了一条贱命苟延,废物一样的活着,我还能干什么,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
子稷左边的两排后齿不轻不重的口中低磨,两颗眸子浅垂,在灯下乌黑深邃又难琢磨,他瞧着那滴泪从勒都的虎口滚落而下,在昏暗中流入阴影处消失不见。子稷久久不言,而后沉沉的开口道:“有命就够了。想想那些含恨终却无命报的人,起码你还有一条命,是生是死、是复仇还是放弃,全凭自己拿捏。你若是要生,待身体好些后,我可以让人送你回鲜虞。但你若是执意,你应知前路艰险,九死而无一生,这场英雄一旦逞了,定然是一去不返。”
勒都仰起头,凄凄的笑了起来,笑罢垂首叹了口气低言道:“不复返就罢了,左右伤了要害,寿数无多。若能将华箬她们寻回来,我死了也甘愿。”
子稷复问勒都:“那,你怎么知道她
们还活着?”
勒都僵了一下,他明显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痛苦。他两只手撑着凭几挺直了腰背,指尖儿用力扣划在案面上收紧成拳,声音不大,但在寂夜中听着却有些刺心。他用笃定而恐慌的语气喃道:“不会的。”
子稷问:“倘若呢?”
勒都喘息了片刻,突然拔高声音,低吼了起来:“没有倘若,不会的!她们不会的!她们一定在等着我去救她们。”
子稷亦撑案而起,与他对视,嗓音依旧沉沉:“救人?你怎么救?以你个人之力,你谁也救不了,去了只能是送死。”
勒都道:“我已下定决心,送死也无畏。一条贱命何足惜,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救她们的路上。”
子稷定定看着勒都,而后笑了出来:“既决心如此,我也不再多言。”他在勒都的大臂上沉稳稳的拍了两下,摁着他的肩示意他坐回去:“勒都大哥,你坐。”待两人重先坐定,子稷敛颜正色道:“勒都大哥,这些时日,也并未瞒你,你亦知晋国正是我的母国。鲜虞与晋常年交战,你我之间横着国仇,但毕竟相识一场 我实不忍大哥你独行赴险,或许我可遣一人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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