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苍流抬头看去, 只见那男人戴着面具, 面具后一双眼睛审视地望着他。
不过即使是审视, 那眼神也没有一丝锐利,唯有质朴浩荡的浑厚, 若要形容, 便像是大山一样。
而他凝视龙苍流的时候, 压力也如大山压顶一般, 不动声色间便要压垮他。
龙苍流尽力抵抗着——尽管他也不清楚自己垂死挣扎的意义在哪里, 但总归, 单凭男人那句“就凭你也想带走沈昏”,他便不想被男人看不起。
就这样坚持着,他逐渐在压力下汗流浃背, 血和汗水浸透衣衫, 露出其下隐约的、线条利落的年轻肩膀的形状。
半晌, 男人开口道:“倒是挺有韧性。”
“但是, 光凭韧性是没可能带走他的。”男人语气有点缥缈, “能得到他的,不会是一匹只会低头忍耐的驴马, 而得是——”
“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男人道, “肆意潇洒, 无人能敌。”
他吐字清楚,尾音却莫名地低了下去, 仿佛是在诉说心事, 絮絮低语。
刹那间, 龙苍流敏锐地察觉到,所谓“顶天立地、肆意潇洒”,形容的正是这男人自己。
发现了这一点,龙苍流骤然升起万般警惕,像是巨龙发现自己的宝藏被别人觊觎了一般。
但随即他又想起来,师尊已经不是他的宝藏了。
他曾以为师尊需要他、呼唤他,如今看来,都是妄想。
他因此而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活着,浑浑噩噩、茫然万分的望向这男人。
却对上了男人审视的眼神。
龙苍流又想起来男人觊觎着师尊,浑噩的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他或许永远得不到师尊了,但若是与此同时,有别人得到了师尊呢?
有别人,把他的仙子带回了家,从此他的仙子,喜怒哀乐都归了别的男人——
不可原谅。
龙苍流光是想一想,便觉浑身怒火要把他燃烧成灰烬了。
大敌当前,他没空颓丧,也没空去想自己已经被拒绝了,只是一字一句道:“你说要得到师尊,非得是肆意潇洒之人。但肆意潇洒,便得了无牵挂,远离情/爱之苦。若远离情/爱,又怎么能得到爱人呢?”
男人神色一顿,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下子把龙苍流提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小子,你不过蝼蚁,竟敢这样和我说话,是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大山一般的威压再次袭来,这一次比之前更强了一分,力度徘徊在一个危险的边缘,只要再加一分力气,便能直接把龙苍流碾为齑粉。
但龙苍流只是定定望着他,甚至略微冷笑了下,才道:“我非蝼蚁。”
两人对视着,龙苍流道:“他是我的,你休想觊觎。”
男人身上气息更加危险了,却久久没有对龙苍流下杀手。
因为男人知道,眼前这个他一根手指便能碾死的小子,是沈昏选中的人。
沈昏选中的人,沈昏喜爱的人。
男人咀嚼着这几个字,觉得满嘴都是苦涩,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他修逍遥无情剑道,注定孤身终老,哪怕心神总牵挂在沈昏身上,却必须克制更进一步的念头。
他尽量不去想沈昏若对人动情,他该怎么办,就这样逃避着,这一天却终于还是来到了。
他既痛且恨,甚至想要放弃道心去向沈昏表明心意,却只是在贪狼殿独坐一夜,最终选择放手。
谁叫沈昏爱的不是他——若他爱的是他,他也可以像龙苍流这样,纵饱受磨折亦不低头,他甚至愿意放弃终生追求的剑道,终日侍奉在沈昏座下,只求他一个垂眼、一个微笑。
但没有如果,沈昏只是把他当陌生人,选他去护法,也不过是因为他不惹事、修为又高强。
既然如此,何必苦苦纠缠。
谁也不知道他心中那些卑微可笑的念头,他还是众人眼中一壶酒一柄剑,潇洒走四方的贪狼长老。
他看着被他掐着的龙苍流,看着龙苍流狼狈的姿态,心中却没有嗤笑,因为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不,不是自己。因为他连狼狈的资格都没有。
他比不上龙苍流万分之一,哪怕他绝不这样认为,但沈昏却的的确确是这样想。
男人瞪着龙苍流,心中恨极,终于绷断了那一根理智的弦,重重拍上龙苍流的心口。
龙苍流却出奇敏捷地躲过了,但依旧被打的吐出口血,滚落在地。
他刚经历过剑阵,又被打了一掌,浑身都是血,哪怕没死,也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但他便如这男人所说,有一股惊人的韧性,遇弱能保全自己,遇强则能激发出更多潜力,瞬间爆发出来。
而爆发出来的不止是修为上的潜力,还有一股惊人的、堪称是暴戾的独占欲。
就像是一只小龙,虽然受尽欺凌,但毕竟没人抢走他最珍视的宝藏,他便能忍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