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赢政看着赵高,也确实是眼神极度的复杂, 然而也只是一瞬, 又完全不见了。
他的神色与往日无异, 然而人却精神了不少。
以往的他,老是神游天外,幻想成仙。而现在,他更专于现实了。
赢政年轻时, 是何其的隐忍而又能广怀大志, 最后一统六国,只是临近晚年,越觉得苍老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意识到这个以后, 他怕自己享受不了万万年,因此, 将精力放到了这追求虚无飘缈上去了,如今弄的危机四伏,而不自知。
他身边的人, 竟是这样的吗?!
赢政是何人,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的始皇帝, 说实话,他用人从来没有琢磨过别人的心思, 因为他的威望, 足以令任何人威服, 一直以来用人也只问才,不问品行。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委屈自己往下看,去琢磨那些宫婢的想法。在他潜意识里,在他以往的所有经历中,这些人都不重要。只是可用的工具,而不具备情绪和高级的品行。
低贱如同蝼蚁,决定不了任何事情,左右不了任何事情。
而赵高,一向谨慎小心,挺会来事,又会哄始皇开始,所以一直以来,这个人用的很舒服,始皇也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个人,会如何?!
而这一次,赢政不得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回赵高的脸,说实话,真的是第一次,俯就的去看这类人。
也许,自己真的疏失了。
赵高再是无能的阉宦,他却是内相,赢政的内相,水涨船高,远远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内侍奴婢。赢政第一次意识到,身边的人的权力,是随着自己的强大,而立起来的。
矫诏?!
这个事,如果没有赵高的事,赢政不信。他病危之时,诏书是给了赵高的。
问题是,他怎么说服李斯,然后矫诏,篡改他的遗旨,然后赐死扶苏的!
始皇并不动声色,其实有些事,没必要事事问清楚,自己尚存,那些事便不会再发生了。而怎么对付这些人,始皇需要费大力的去动脑子吗?!
他们不配!便是赢政伐攻六国时,也没费过多少劲,不过是个阉宦之臣,配什么?
始皇需要做的,只是抛一个肉骨头出去,然后众狗争抢,他只需指一指,命人打死那只抢的最凶的,其威立现!
要不说帝王就是帝王呢,有些手腕,真的就是游刃有余,毫不费力,而且十分相似,这一点上,与康熙命臣下推举太子人选有异曲同工之妙!
弄死赵高,需要用那么大的罪名吗?!不需要,他也不配!
这诏书身后的事查出来简单,弄死赵高也十分简单,可是,这件事的影响力却太坏,影响朝廷的威信,以及始皇的形象。始皇要弄死他想弄死的人,却不能由着这个罪名。这件事,只需要等赵高犯错,然后,处理了也就罢了,绝对不能让朝廷,将李斯,将两个儿子都拖进来,不然影响力就太大了。影响也太坏了!
赵高见赢政不说话,心里莫名的擂如鼓,心虚起来,道:“陛下,可有何吩咐?近日观陛下,颇有些闷闷不乐,不知有何心事?!”
赢政淡淡的道:“胡亥在何处?!”
“在行宫处玩耍,胡亥年尚幼,性情颇顽劣,还不知关心陛下身体,”赵高以为赢政对于胡亥对不来看他有意见,忙不动声色的为胡亥辩解道:“陛下再潜心交给奴卑教导两年,再年长些,便真的懂事了。”
赢政扫了他一眼,心里什么不明白?!
他淡淡的没理他,只道:“通知他,明日即刻回咸阳,若顽心甚劣不肯回去,朕就将他留在沙丘行宫。”
赵高怔了怔,道:“是,公子再不懂事,陛下吩咐,公子必定听从,会即刻随陛下左右回咸阳。只是陛下的龙体,可安然,若赶路,只恐身体吃不消!”
“不妨事!”赢政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蒙毅到何处了?若到,即刻叫来见朕,若明日赶不回,留使在此知会与他,叫他追来,与朕一并回咸阳!”
赵高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十分不安稳,道:“想必已将至。”
史上赢政在病时,诏回蒙毅,欲托以后事,然而蒙毅未回,始皇已死,后来的变故,很惨烈,几乎是一种失控的状态。
然而现在始皇无事了,而蒙毅将回,赵高是深恨蒙家的,因为蒙家支持长子,心仪扶苏。而赵高却几乎是抚育胡亥长大的。
更何况,还有旧仇。先前赵高犯事,被蒙毅判以死刑,是始皇特赦,他才逃过一劫,然而,他焉能不怀恨在心?!
如今始皇多番追问蒙毅,赵高心里岂能不愁?!
赵高退下了。
始皇走出大殿外,只觉夕阳照在脸上,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一想,心就绞痛起来,如果那个雍正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旧的始皇真的死了,而他却是新生的。
而他哪怕想否认,其实知道了发生过什么的话,再去反推导,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这才是最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