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最近成为了河东安邑的红人,他开的食肆生意更是十分红火,穿戴绫罗绸缎的娘子郎君甚至愿纡尊降贵,亲自到食肆口排队,当地豪强家更是遣家仆至此,门口车水马龙,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食肆分为内外两部分,外侧是铺面,三两伙计照看新竹编织而成的蒸笼。他们家做包子很讲究,竹笼子是每天现编织的,日日都换,去贵人家置办宴席时,都是带着新蒸笼上门的。
郭思是个讲究人,骨子里又长了根懒筋,若不是家庭形式严峻,他恨不得跟蠕虫似地攀附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任由头顶的绿叶枝桠遮风挡雨,替他化解一切苦难。
眼下店铺日进斗金,他的懒病又开始犯了,时近八月,天气炎热,知了的鸣叫声在耳边回荡,人在躁郁的天中甚至穿不住宽袍,从领口袖口吹进来的风都是湿漉漉的暖风。
他干脆找人在房间里支了新床榻,木头不是什么好木头,但胜在宽阔“地广人稀”,竹条编织而成的席子铺在床榻上,带来了丝丝凉意。
丘三郎来时郭思正四仰八叉躺在席子上,翘着二郎腿,很不成体统,身边还放了一盘馒头。
无论是包子馒头店里都统一称作蒸饼,区别就是有馅没馅,上门做的时候还有矫情的主家点香榭藕叶、冬梅秋菊以做馅料,郭思嘱咐面点师傅,只要主家准备了原材料就行,其余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熟悉大家的做派,即使菊花丝苦得令人吐舌,那都是文雅的,外苦内甜,馥郁芬芳。
“哎哎哎,起来起来。”丘三郎毫不客气地抓了只馒头,“还看不看田了。”
郭思看他手上抓的白面馒头心说又是来蹭吃蹭喝的:“你悠着点,蒸饼可不便宜。”他顿了一下说,“田在哪里?”
“安邑东北郊外,那田不很多,三百亩有余,位置却很好,旁边有条溪流,溪水潺潺流淌,田埂外有座小山丘,牧草据说极好,便是想要养些畜生都不成问题。”
他们两家是当地豪强,有大把大把的田地,汉代田地私有,可以自由买卖,到汉武帝时期出现了豪强兼并土地的现象,地主阶级的地位上升。
给自己家买田置地尚且没有如此尽心,但帮江观潮寻地却不能不精挑细选,郭思不仅是自己找,还发动朋友们寻找,报酬不必太多,请他们吃喝就好,蒸饼的造价很高,又美味得超出寻常饮食。听闻有人曾想把蒸饼带入长安,献给贵人,不过饼只要错过了出锅的时间就不怎么好吃,放两三日更是会变得硬邦邦的,而郭思的家仆都忠心于他,主人家不松口,万万不可独去长安。
又少有人知饼作法是江观潮传给郭思,他一众朋友还很讲义气,目前店在河东还是一家独大。
“我下午去看看,要是这地比先头看的地方都好,就挑这块给江郎。”郭思从床上下来。
“但你说江郎要田干甚?”
“怕是要移往河东。”丘三郎知道的多一点,“江郎应该早就有离开马邑的志向,先头我到那时,他让我在河东置宅,现在又让你制田,不就是定居?”
“恰逢马邑最近也不是很太平,陛下一系列举动意图如昭昭明日,若边关真开战,还是内迁来得好。”
郭思听了不大高兴,按照丘三郎的说法,江观潮不就成了逃兵?他觉得对方就算不是出身边关,也是不惧怕匈奴人的。
反驳的话还没有脱口而出,前头卖蒸饼的家仆就来了:“七郎,有马邑的口信。”
郭七郎趿起鞋子就往外跑,传信的是脚夫:“江郎说,他一旬后到河东来看田。”
“好说好说,我已经具办妥了。”
等人走后郭七郎也不躺了,催促丘三郎说:“走走走,看田去看田去。”
丘三郎十分无语,刚才要多躺一会儿的是你,现在催着我走的还是你,要不要这么多变啊!
……
江观潮一个人来河东的,骑着他嘀嘀嗒嗒向前迈步走的小马,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他是个很守时的人,到的一天不迟一天不早。城门是石块和黄土堆成的,不是很高,进门就看见郭七郎抄着大袖子摇啊摇的,招呼他。
江观潮也不多寒暄,直奔目的地,一路上郭思逼逼叨叨逼逼叨叨,把选的田地夸得天花乱坠,后者也不说话,只是笑,江观潮心想田肥沃不肥沃他一看就知道。
安邑很大,走了小半个钟头才从门口到田间。郭思非常贴心,就担心江观潮看不出田是好是坏,还专门找了家里擅长种田的耕农来跟他讲解。哪里知道经验流的耕农根本是毫无用武之地,还没等他说话,就看见风姿卓绝的江郎趴在地上,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袖子被土蹭脏。
郭思:“……”
江郎真不走寻常路!
江观潮看见田地还蛮高兴的,他之前是做马具做馒头,但这些都不是他的对口专业啊,搞发明创造都靠的是兴趣爱好和工作经验,用他自己的话说,糊弄一下外行人,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还是可以的,往深里探究,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