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观潮与陆鲁班聊了一会儿,原来莫大娘口中的木匠是陆鲁班的阿翁,她父亲走了小半年,消息还没有传到马邑城。
陆鲁班说:“江郎若不嫌弃,家中器具我一样能打得,我虽是女子,但木匠手艺得了阿翁一半真传,附近村寨的弩机很多都是我调整的。”
聂辽在旁边点头作证。
江观潮自然是不在意的,他说:“除了榻之外,还望女郎能帮我打一套桌几。”说完之后就拿着小树枝子在地上比划,画出了一张简易矮桌和一张条凳。
这年头的人都席地盘腿而坐,讲究点的坐在榻或胡床上,不讲究的直接席地而坐,吃饭用的是案,案很矮小,约二三十厘米高。
陆鲁班才看一眼就说没问题,但她提出:“器具的报酬可否用粮食结算?粟麦或者豆子都可。”她很不好意思说,“要是可行,狸奴的小衣也用粮食结吧。”
江观潮同意了,他问说:“村寨缺粮?”
陆鲁班说:“原来不应该很缺,但昨日市集跑了不少牛羊,剩下的牛羊换成粮食也不够一村人吃。”
边境的百姓一年到头也攒不了几个铜板,尤其他们还分外团结,总是一个村子抱团过冬,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还没有入三九,就有牛羊被冻死了,再加上匈奴人捣乱,很不好过。
从转冷开始,粮价也节节攀升,一石粟的价格从百一十上升到了百四十。
江观潮对此事意外地上心,他询问:“这样的村寨,马邑城附近还有多少?”
陆鲁班说:“内侧的还好些,但云中道附近的还有三四个。”
之后江观潮又询问了村寨中一共有多少人口,陆鲁班虽觉得他问得很细,却也回答了。
聂辽不精通这些事,他是个武夫,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知道江观潮和他一起回马邑城,还不知他问这些问题是为何。
……
聂辽知道江观潮的身份后非常惊讶:“昨日大兄带回的豆醢竟然是你制的!”他咂巴嘴,“那滋味,着实鲜美。”
江观潮知道聂辽是马邑当地人,聊了一会儿后提起新话题说:“我还想在邑中做豆醢生意,却不知从何买便宜质量上乘的豆子,聂二郎可知该从哪买货?”
他还真问对人了:“豆子?在城中就可买到,谒舍向右两条街中第三户是一家粮店,店主唤作马三,大兄言他家粮价极贱,常与他易货。”
这年头人还是很诚实的,尤其是聂辽,是单细胞生物,昨天一见后已经把江观潮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介绍起来事无巨细。江观潮看了马三家的豆子,价格跟河东持平,他用手捞起一捧豆,金黄色的豆粒从指缝间流下,残余的淀粉颗粒黏在手上。
他盘算一下剩余的钱说:“买豆四十石。”豆子的价格比粟还低,是所有粮食中最贱的,四十石豆不过两千多钱。
马三倒吸一口冷气,汉代一石等于现代的一百二十斤,四十石豆,搬空他大半粮仓。他连忙答应下来,并且同意找驴马帮江观潮把豆子运回新院。
……
时近十二月,天黑得越发早了,庭院外北风呼啸,枝头的枯树叶摇摇欲坠,谒舍大堂内三三两两聚集不少商贾。炉火烧得不是很旺,又时不时有刺骨的过堂风,但比起外面,这里已是温暖如春。
大张矮桌拼接在一起,桌上陈列着茶水、粗面饼子、白水煮羊肉等吃食,最精贵的是中间俩瓮,一放豆醢,二放酸菜,商人们用冷冰冰的饼子卷酸菜吃,又以羊肉沾酱,再囫囵吞下几杯热茶水,终于感觉到了丝丝暖意。
“市集无十天半月无法开张,我这货物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好,我此次来想买牛羊,现在牛羊都跑了,哪里能买到?”
“我之货被匈奴人掠走不少。”
“哎,这趟真是赔本买卖。”
无论是买货还是卖货的,都没遇上好事,他们都想凑在一起抱头痛哭了。
江观潮先前坐在角落里,听众人抱怨一通,他放下筷子说:“我近日正在炮制豆醢,可有人愿以物易醢?”
商人先一愣,争先恐后说:“豆醢?江郎欲做多少?”
“给我留百斗!”
有人问到点子上:“江郎做豆醢需要多长时间?”
“我共买了四十石豆,准备全做成豆醢。”江观潮算了一下时间说,“一旬前后就能做成,会不会耽误诸位回乡时间?”
“不会不会!”行商之人,在外呆几月都很常见,多个十天半个月又何妨?
有人心思细腻,记得江观潮也才到马邑:“四十石斗,江郎可忙得过来?”
“不妨事,我能找到帮工。”
……
陆王妪坐在地上搓麻线,土灶在她边上,灶台上架了只鼎,鼎里装了水和豆子在煮。
鼎是古代最强大的厨具之一,功能多样,又能当锅,又能当碗,皇帝还会用鼎来祭祀、陪葬。陆王妪煮的豆粥里面只放了一点点豆子,多是清清白白的水,她比较舍得放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