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云依,从沐安进来起,她就平淡从容得有些离奇。失去夫君,又失去孩子,从养尊处优的皇家贵眷,到如今裹着满身血污的衣裙躺在潮湿肮脏草堆上的阶下囚,云依不但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哭闹的行为,此时她的面上反而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一直低头忙碌的沐安,悠悠诉道:“安儿,怎么你不问问我孩子是如何没有了?你想知道吗?”
沐安闻言手中一顿,半响,才慢慢的抬头惊惶的看向姐姐,两人视线终于交接,云依温恬从容的含笑看她,那笑却似淬了毒的针,密密细细却能伤人于无形。
沐安立刻感受到了姐姐目光中的丝丝寒凉,那冰冷微笑的苍白容颜下似隐着无边的恨意,沐安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她含泪看着云依,甚至期望她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告诉她。
云依淡淡的看着她,片刻,蓦然凑近她身边,幽幽道:“安儿知道吗,那是一个男婴,小胳膊小腿,小小的一团,长得很像姐姐呢。”
沐安浑身冷冷发颤,僵硬的看着云依,目光惊恐无助。
云依似乎很满意沐安的表情,继续说道:“三日前,你家太子爷身边的那个郭义亲自送来一碗药,命人给我灌下,当时孩子就下来了,死沉沉的一个小人儿,到这世间还没有来得及看过他的娘亲一眼,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云依淡淡的语气里渐渐透出了一丝凄厉,眼底寒芒掠过,转瞬又换作冷冷森森的一笑。
“安儿给做的这些是用不上了。”云依低头伸手抚摸着那一件件的小衣裳,曾经的葱葱玉手,此时瘦骨嶙峋却依旧动作轻柔,仿佛是在抚摸着小小的婴孩。
“当日安儿被幽禁于姐姐府中之时,曾经觉得恒王心狠手辣,也曾经怨过恨过姐姐吧?”云依低着头缓缓的说着,忽然,猛的一下抬起头看着沐安,一字一句的冷冷问道:“比起安儿当日被幽禁的王府小苑,姐姐如今在这暗无天日的肮脏囚牢里,是不是也该怪他端木彦冷血无情?是不是也该怨,也该恨安儿呢?”
沐安看着云依一个劲的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涔涔而下。
云依却不为所动,摇晃的灯火照映着她面上的寒光,凛凛透骨:“当日恒王诛杀了安儿府中之人,你曾说我们疯了,为了那个皇位赶尽杀绝,如今他端木彦杀死我夫君,杀死我孩子,还有这牢中养育你成人的父母,疼惜呵护你不惜性命的大哥,以及伴着你长大的沐府中的上下与族人,都统统得死。谁更残忍?谁又无辜?”
沐安闻声跌坐在地,浑身颤抖,望着云依泪流满面,心中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却说不出口。当日姐姐只是将她幽禁于府中,还贴心的把梅儿送来伺候她,甚至在最后恒王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是让大哥将她放走了,而她如今却连她的孩子也无法保住,她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欠了大哥又欠了姐姐,却不知该如何偿还。
“安儿,你知道端木彦这一个月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族吗?”云依面上冰凉,眼中却有光芒闪动,咄咄逼人的看着沐安,神情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安儿,你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吧?你的父亲是已故的卫修宇将军,你的母亲却是那孜国的姬曼公主。端木彦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从娶你开始就已一步步计划好了,他利用你拉拢皇后,利用你威胁父亲,记得婚后他带你回沐府的那一次吗”
云依故意放慢语速,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说道:“他步步为营,故意请命领兵前往边关,逼得我们不反也得反。他打仗立功回来定会封为太子,到时我们一样是死路一条,而他离开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早挖好了这个陷阱,只等我们跳下。
为了不打草惊蛇,即使猜到恒王会对他的王府大开杀戒,他却依旧没有透露半分给妹妹,只是暗中安排人送走了他的世子,制造了孩子夭折的假象。心机城府如此之深的夫君,安儿你不害怕吗?”
云依轻慢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的钻入沐安的耳中,有若无数细小的钢针齐齐扎入心头,外表还似完好如初,里面已被扎得千疮百孔。
云依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全都没有再听清楚,只是茫然的睁大着眼睛,看着姐姐一张一合的嘴唇,似失了魂魄的木偶,但,心上却又明明疼得似有钝刀在一下一下的拉割。
一些她一直回避的,拒绝去想的种种猜测,就这样被云依一件件剥离开,血淋淋的展露在她面前,她仿若坠入茫茫大海,摇摇欲坠的兀自挣扎着想要逃离,刚一起身,云依却骤然伸手死死的拽住她的手腕,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她嗡嗡之声:“他从开始就在利用你你不害怕吗他对你的家人赶尽杀绝,完全不在乎你”
她犹如在狂风大雨的海水中兀自挣扎,姐姐的话一句句却似一个又一个的巨浪,将欲逃出水面的她又再一次次重重的打入海底,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脏腑欲裂,心中一阵阵的翻涌。沐安猛然一使劲挣脱了姐姐攥紧的手,一转头冲到墙角翻江倒海的呕吐了起来。
云依木然的看着在墙角伏地呕吐的沐安,眼中却似有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冷然的神色,淡淡的对着沐安道:“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