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子亮仍无法相信骤然降临的真实梦魇,也实在不知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此刻,他脑海中充满了陆婉儿的音容笑貌,并不断循环着与之真实走过的爱情与婚姻。很久很久以前,他与她相遇在夏威夷的薰衣草童话里,他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私定终身,结婚生子……不知从何时起,婚姻的城堡被现实生活摧残折磨成令人窒息的监狱……她带着孩子们逃走了,而他,一无所有地回到铎鞘……再后来……他想着想着便哭出声来,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清晨,他醒来,眼睛通红,满脸硬胡茬,头发丝又油又腻,嗓子眼儿里灌满了腥咸的味道。窗外,风在呼啸,鸟在鸣叫,草木继续倔强生长,阳光依然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只有他是孤独的,迷茫的,颓唐的,痛不欲生的。许久,他下了床,顿觉身体重心不稳,世界眼花缭乱,他磕磕绊绊、摇摇晃晃地将自己摆渡到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将无味透明的水不断拍打在脸上、眼里,直至视野彻底模糊成一片混沌水幕。 待他重新规整好自己,先后给胥驰以及文烨打过简短的电话,他的意识仍在跟自己说——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所以眨眼之间,噩梦就会醒来,所有一切都会重新回归正常。活着的人继续活着,死去的人里从来、绝对没有他的前妻——名曰婉儿的美丽女子。 他擦了擦被水珠密集覆盖的镜子,看着湿漉漉的自己,眼睛一眨不眨,身子一动不动,突然吐出一口无意之间憋了很长的气,微喘着说,“你好。你是父亲。你是儿子。所以,你他娘的得活着!”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面对陌生的自己说话,“虽然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死了,但没问题,我还活着,我这就去送她最后一程。”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却在巨大的颠簸里睡着了。 “暮儿,我们还要飞很远的路,所以像晨儿那样,也睡会儿吧。”不久,胥驰试图说服他的侄子稍稍闭会儿眼。 “不。”小帅哥摇摇头。 “好吧。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故事,大伯说给你听。” “大伯,我娘,是不是死了?”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紧盯着一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 “是的。抱歉,我没办法对你撒谎。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说不清楚……”孩子眼中掉落出一大串泪珠儿。 “朵儿要怎么办?她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没有娘的爱,她怎么长大?我们可以收养她吗?她是我和晨儿的妹妹,她是可以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对吗?” “我不知道。”胥驰倒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我是说……暂时,我们无法那么做。她还有她的父亲,她的爷爷奶奶,她……是的,她基本上没可能跟你和晨儿生活在一起了。” “我的天啊。我娘为什么要死?太不负责任了。”暮儿猛然抱住胥驰的胳膊,默默流泪。 “怪不得你娘,缘分尽了而已。”胥驰抚摸暮儿的略带自然卷曲度的茂盛短发,“放心,她仍在爱你,虽然很遥远,但是她去的地方,我们迟早也会抵达。”桃花明眸闪烁着点点泪光,低沉磁音缓缓流淌,向远方伸展,向未来延续,终将化作广袤无垠大地里的希望泥土。 飞机开始摇晃颠簸,许是为了躲避云团而开始拉高飞行高度,但心事重重的人们对此并不敏感,仿佛死亡是离他们很远的命题。 “让,能跟我说说陆家的事吗?我几乎完全不了解。作为即将参加葬礼的你的妻子、陆家的一份子,总觉得这样不太好。”芳菲尽力压低声音,朝身侧的丈夫耳语。 “这的确是我疏忽了。”深让有些惆怅地亲吻着芳菲的耳朵,开始讲述陆家家事…… “外公膝下有四位子女。分别是我娘明春、姨娘明丽、三舅明国、老舅明疆。娘和姨娘与咱们朝夕相对,自然不必多说了,我着重跟你说说两位舅舅吧。三舅夫妇并无子女,养子陈威未入宗谱,也没有继承已离世的三舅及舅妈的任何财产,原因源自陆氏家族一直恪守至今的一条家规——养子养女不可继承任何财产,更不可入宗谱。老舅则是整个陆氏集团的掌舵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陆千里,是毋庸置疑的陆氏继承者,次女陆婉儿……”深让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芳菲已经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转头俯瞰机窗外的大片云朵。 “说实话,我真的不愿回去见老四。他们家,我唯喜爱婉儿,可如今,偏偏是她死掉了……”陆明丽对身侧的姐姐悄悄唏嘘耳语。 “你也说了,喜爱婉儿,所以咱们这趟回去,只是为送她最后一程,至于其他人,既然并不在心界,又何必挂怀烦忧?” “嗯。”陆明丽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也许这就是婉儿的宿命啊。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即使锦衣玉食,也感受不到多少父母关爱。因此,才会在那么一丁点儿年纪就嫁给胥子亮,生养了一双儿子,以为就此便能得到老公疼爱,结果呢?啧啧,那公子哥儿只会酗酒闲混罢了!后来离了婚,找了个离过婚的医学博士——你撮合的吧?!” 陆明春还以面无表情的沉默。 “结了婚就又实心实意地给人家生了个闺女,我当时还想,虽她的老公是地道的美国人,许文化差异在所难免,但论家世、人品、事业、样貌皆数拔尖儿的了,两个人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自己的一双儿子也被胥家照顾得很好……这下该顺遂了,谁知没过几天,竟就死了。听说死的时候,午后阳光正盛,她在书房里看书,女儿在婴儿房里熟睡,家佣分别在客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