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多年以后,云低仍记得那一日的情景。
风静,云静,一切都是静的。
王献之脸上的表情,也是静的。
全然的安静,没有一丝情绪。
可云低能从他的眼眸中感受到,一种悲伤到极致的无可奈何。
他有千言万语,可他什么都不说;他有无数情绪,可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安静的问她,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么?
就仿佛。
只要她说一句,是。
他就会转身走开一样轻松。
“不,不,不是的……”云低终于无法承受这样的气氛,她颤着唇说:“我不能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已经娶了桃叶,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厌恶她……”
王献之说:“她从来都不重要,若你真介意,我会把她安置到别处,此生不复相见。”
“我,我在静竹楼,设计陷害新安时,那样卑劣的利用你。使你……”
“我从未觉得我毁了婚约的决定是错的……在这件对的事情里,一切都是天意,没有谁的错。”
云低将脸别到一边,“我被,被污了清白,坏了名声……”
“这件事本就因我之故,我只更想能以此生补我之过,护你安好。”
“我,我……”云低声音小下去,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理由。
“云低。”王献之声音低了下来,“这些,都是你的借口。你还是嫌弃……”
“不,”云低一把拽住王献之的衣袖,恳求的看住他。她不能够听见,他说出那样贬低自己的话。那是子敬啊。高高在上的子敬。
“不是你想的那样……”云低喃喃道。“子敬,是我配不上你。是我……”
王献之的眸子里,终于浮上来一层尴尬和失落。他不需要这样肤浅的安慰。
云低放弃了挣扎,绝望地垂下头,轻声却坚定地说:“子敬,是我配不上你。我已怀有身孕了……”
王献之悚然一惊,像是怕听不清楚一般又往前迈出一步,将耳朵贴近她,问:“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我想留下这孩子。”云低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出口。
王献之就那么保持着,微弯着腰的别扭姿势,半天没能站起身来。
直到“啪啪”的击掌声传来,将僵立中的两人惊醒。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来人。
“真是精彩的一出郎情妾意啊。”高山流水一般净澈的声音,穿过大半松林传来。
云低一愣。仔细朝逆光而来的身影看去。
云低的疑惑并未持久。来人看似走的缓慢,却是以极快的速度从松林边移至两人面前。
“桓伊……”云低惊讶道,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抓住王献之衣袖的手。
桓伊看了她一眼,又盯住她方才抓着王献之衣袖的手看了一眼,才道:“怎么?不欢迎?”
王献之这才缓缓站直身子,略略往后退出一步,道:“不知公子不请自来闯我众园,有何见教?”
这时,又听见松林边似乎吵吵嚷嚷来了不少人。
远远地有人喊道:“郎君,郎君,您没事儿吧?刚才有个青衣贼人闯了进来。这边现在还有一群黑衣的贼人拦着小人和护卫,我们过不去啊。”
这是众园守门小厮地声音。
王献之皱眉看向桓伊。
桓伊侧头叫了一声:“祁连。”
就见一旁松树后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劲装男子,低头朝桓伊行了一礼。
桓伊说:“去让外头清静清静。”
黑衣男子应了声是,就一转身消失的没了踪影。
不过片刻就听见林子边的喧哗消失了。
王献之微怒道:“桓公子,你在别人家里为所欲为,是何道理?”
桓伊一扬下巴,“那你对别人的女人贪图觊觎,又是何道理?”
王献之面色一变,“谁是你的女人?云低虽与你有过婚约,我却知道她并不心悦于你,定是你使了什么手段强迫她的。”
桓伊呵呵一笑,“哦?那九郎不妨问问阿云,婚约之事,我可曾强迫过她?”
王献之侧头看向云低。
云低愣怔了一下,对王献之说:“婚约之事,并非桓伊强迫我的。”
王献之脚下趔趄几步,仿佛不认识般看着云低。
他不懂……
明明云低那时候是喜欢他的,难道一直以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么?可她明明逃了婚回到建康来找他了,都是假的么?所有幸福的回忆,都是假的么?……
桓伊低笑一声,“听闻九郎这双足,是落了终身的残废了?如今躲在这众园足不出户,可是怕听见别人的讥讽?……”
王献之好似没听见一般,只是木然地看着云低。
云低却忍不住愤怒的打断他的话:“桓伊你住口,不要太过份了!”
“过份?”桓伊眉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