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伊在建康城某个龙蛇混杂的酒肆遇见皇帝司马聃时,司马聃觉得真是巧。
其实他不知道,想要巧遇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皇帝自幼生长于皇宫,他不知道从建康城的最北边到最南边是多大的地界,他也不知道在这座建康城里生活着多少人,所以他自然就不知道,要在这么多人中巧遇一个人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何况是刻意隐瞒了行踪,偷偷从皇宫里溜出来的皇帝。
若是人人都能这么巧遇,皇帝的小命只怕早就不在了。
可是在整个晋国,乃至临近的燕国、秦国,桓伊若想巧遇一个人,是容易的。
桓伊笑着走上前同皇帝打招呼,“真是巧。”
他没有拆穿皇帝的身份,抑没有刻意的曲意奉承,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落座就皇帝的对面,好像真的是好久不见,街头巧遇的故人。
司马聃非但不怪罪他无理,反而很欣赏他这份气度。
司马聃也笑着回道:“确实凑巧,看来我与桓公子有缘。”
桓伊细看皇帝的神色,果然未见丝毫不豫,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少年皇帝司马聃,虽然行事跋扈乖张,可仍是一颗淳朴之心。他喜欢同不做作的人交往。
桓伊举杯敬司马聃,“为司马公子的这句缘分,也为司马公子的一个成全,叔夏敬你。”
毕竟是皇帝,高高在上惯了,适当的不露痕迹的尊捧还是更能让他舒心的。
司马聃笑容渐大,也举杯同桓伊对饮一杯。“叔夏拳拳孝心,不贪图仕途虚名,我很赞赏。该当成全。”
“可我知道,此举让公子很为难。除了公子,只怕再无第二个人能给叔夏这个成全。”
司马聃不在意的笑笑,又是举杯一饮而尽。
是有些为难。这些日子来,那些几朝旧臣见请不动褚太后的旨意,又纷纷调转头来对付自己。又是不吃不喝的跪请,又是血书请命,请求皇帝无论如何要收回成命。可司马聃面对那些胡子都花白了的老臣,全无半丝敬重或者怜悯的感觉。直接避而不见。反正他们跪累了自然会乖乖爬起来回家去,血书又不是真的用自己的血写的。当他司马聃是傻子么?这么些年,他们在朝堂之上,有几个真正把他当做皇帝尊重了。现在倒跑来要他爱惜他们这么臣子么?
司马聃表情渐渐阴郁,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一旁侍立的舍人神色焦急,又不敢劝阻,只好朝桓伊使眼色。
桓伊也陪着喝了几杯,方才放下杯子,状似随意地问:“公子似乎心情不好。可是因为叔夏的事情使公子为难了?“
司马聃“哧”了一声,面带不屑,“我根本未把那群老匹夫放在眼里。”
桓伊自然知道,司马聃是因了什么心情不佳。可他不点破,只作不知,面带愧疚的与皇帝频频对饮。
至微醺,桓伊才磕磕绊绊的又对皇帝表了一次谢意,说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点孝心,让皇帝为难实在惭愧。
司马聃酒量小,这会儿已经是半醉之间。大手一挥,“我却不是因为叔夏的那点事烦心,你不必放在心上。”
桓伊听皇帝已经称呼自己的表字,眸光一闪,复又磕绊着问,“那公子是因何事烦心?”
司马聃此刻已经从心里将桓伊视作知己,又佩服他的一身才华,正想向他寻个主意,就犹豫着说,“叔夏你这几日应有听闻,说是王氏九郎要纳一个下等姑子做贵妾。”
桓伊点头表示听过。
“这王九郎实实在在是混账,我姑姑等了他这些年,他居然这般伤她。害得姑姑几日里不知落了多少泪。”
桓伊低声问:“陛下是想让新安长公主如愿以偿么?”
皇帝痛苦地闭上眼睛,“任何事我都可以让她如愿以偿,唯独此事……”
桓伊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这少年皇帝,居然真的似传闻里说得一般,与自己的堂姑有说不清的情意?
先时他听祁连传来这消息,还有几分不确信。毕竟皇帝虽然一向宠着新安,倒未曾听过有什么逾矩的举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不过是对青梅竹马的玩伴多了几分回护的心。
可眼下看来,司马聃竟真是对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有不可言明的情意。
桓伊掩下吃惊,“那公子意欲如何?”
司马聃看向桓伊,“叔夏可有良策,让公主去了这份心思?”
桓伊心中一动。这非他所愿。他此行来见皇帝,就为了促成新安同王献之的婚事,不能因为小皇帝的这点心思,扰了自己的计划。
略一思索,桓伊为难的看向皇帝道,“让公主去了这份心思倒是有个主意。只是……”
皇帝急忙问:“什么主意?”
“让公主另嫁与他人,自然就不再对王九郎有心思。”
皇帝将酒杯一顿,怒道:“这算是什么主意。我便是不想让姑姑嫁与他人。”
桓伊惊讶道:“那只怕是不能。”
“如何不能,我说能就是能。”皇帝压低声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