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终究是都城,即便是个乱世中的都城,也难掩它的末日繁华。
江北已经是十里无一人的不毛之地,处处都见得着流离失所的难民,那些人都是一样的表情,渴望食物,渴望和平。
这江南之地却依旧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云低从喧闹的大街上走过时,心中想着,这些沿街叫卖的摊贩,这些无事闲逛的富家千金,这些贩夫走卒,为什么看着都如此安逸。他们不怕江北的战火有朝一日也会烧到这江南来么。
这看似偌大一个建康,若真有敌来袭,究竟撑的了几天?
云低慢慢走着,慢慢看着,心中不免颇多感触。
在豫州的那些日子,究竟该变了她多少,很难说。但是她已经习惯看到一座城,就会去考虑它的布防;看到一条街道,就去想若也搁到战火中会是什么模样;看到一队卫戍闲散着走过去,就会嘀咕豫州城里桓伊的侍卫可比他们威风的多……
当然不是因为卫戍天生有优劣之分,那是因为桓伊练兵,一向有他独门的法子。
桓伊的智慧,可并非全用在了琴棋书画上去。单凭他对付幅琳那一仗,足见他是一个卓越的将帅之才。
啊,桓伊,桓伊,怎么总是想起桓伊……
云低郁闷的甩甩头。
这人此生最好都不要再碰见,即便是不幸碰见,自己也要掉头就跑。跑的慢了,只怕性命堪忧。
从她变卖了桓伊送给她的镶宝鎏金匕首,去换了王献之的画,然后一路逃到建康始。云低就相信,桓伊现在想要了她的命。
想起最后一眼中,红彤彤的刺史府,云低更坚信,桓伊不会简单的要了自己的命。
长叹一声,云低想着,罢了,得过且过先。待桓伊寻来,大不了以死谢罪。
才冒出这想法,就心尖一寒,看见眼前横出一只手臂挡了自己的去路。云低苦笑,不会这么灵验吧。
一抬头,映入眼里的却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憨厚,显然是并无恶意。
可是,云低脑海中梭巡了几遍,始终没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于是云低四下望了一圈,确定四周正是繁华地带,人来人往极热闹没有危险,便也笑着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一开腔忽觉有些不妥。今日里出门,因是打从谢氏大门出来,并没有换男装。现下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居然一出口是这么满是江湖气的话,云低自己都觉有些汗颜。
那憨厚的笑脸倒不在意,笑嘻嘻的回道:“女郎进店坐坐吧。小可往岁得女郎救下一命,一直记在心上,未想直到现在才再让小可碰见您。”
朝着这人指引的方向一望,云低才明白过来,可不正是当日与新安长公主起了争执的那家豆粥店。这黑脸的憨厚汉子正是当日自己从侍从手下拦下的粥店店家。
云低洒然一笑,顿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再回建康,除却最不想见的桃叶,还真是未得见什么故人。现下见到粥店店家就一并想起往岁与小翎,龙驭相处的快活。
既是心情舒畅,云低就索性随着店家进店去坐一坐。
这店面比往年扩大了一倍不止,楼上还添了雅座兼卖茶水点心。云低高兴的听店家说了些经营情况,讲些建康市井间的奇闻趣事。又尝了店家新近试卖的几味点心,大赞店家手艺愈发精进。
老板是个憨厚人,只呵呵笑着搓手谦虚,说全赖当日云低的救命之恩,否则现在自己还不知有没有命在。
云低被谢了几回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着当日里不过是一时年轻气盛,路见不平,倒教人真像救命恩人似的千恩万谢的记挂这么久。
末了云低瞧了天色不早,就站起身来放下几钱碎银子,说是今日不早了,下次再来吃粥。
这一下憨厚的店家却不再诺诺称是,一定不肯收云低的银子,说是若收了这钱,他就没了良心。
云低也不肯就此罢手,跟他讲道理,“你是开门做生意的,店面铺子、柴米油盐都是要本钱的,我哪能白吃白喝。”
可店家不论云低怎么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就是不肯收那银子。
云低瞧着怎么也是劝不动,就收起银子,四面环视了粥店一圈,想了想道:“你既然不肯收我的银子,我也不肯白吃你的。那不若这样,我来教你一个煮茶的方子,就算是抵了银子了。”
店家见云低态度坚决,也不再拒绝,就招呼佣保备齐了云低要的东西。
本来只是想着不能太驳了恩人的面子,但是待云低真的讲了龙驭教给她那套制茶的方子,又亲自演示给粥店店家试喝。这憨厚的店家才明白过来,云低这方子确确实实能换真金白银。
这店家虽然憨厚,却不是傻子,生意做了这么些年,自然懂得这方子的珍贵。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制茶方式,这种手法煮出来的茶清淡爽口且后味儿悠长。若拿出去贩卖,可全不亚于那些大茶楼的味道。
这下子粥店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