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桃叶……”
半睡半醒,颠颠簸簸间总能听见一个润洁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在不断地唤着:桃叶。
谁在喊桃叶?这名字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自家族没落,又在南渡途中与家人失散之后,被牙婆卖入谢府,自己就再也不叫桃叶了,而叫做镜花――这名字还是女郎给取的。
女郎是多么尊贵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啊,她那么美,那么讨人喜爱,她是谢中丞唯一的嫡女。就连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自己和水月都比旁的婢女多了几分高贵。
然而,老天总是公平的,总不能给她所有优容。所以她也终究尝到了求不得的苦。甚至终为此失了性命。
初初听闻她的死讯,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呢,有惊恐、有愧疚、有难过,意外的是,竟还有一丝丝窃喜。
这个自幼就在心目中羡慕,慢慢衍变成嫉妒的女孩子,她终于不在了。终于,再也不用嫉妒了……
可是她死了,却留了遗言,要把她所有的尊崇都赐给那个卑微的云低。
凭什么呢。
自己原也是士族女郎,最后却落得为人仆婢。凭什么那个云低就可以飞上枝头成了谢氏的女郎。
难道自己以后还要去伺候这么卑微的一个人么。
多么不甘心啊。
脸颊上,云低给的那一巴掌似乎还留有微微的疼痛。
于是,自己终于还是向谢中丞揭发了她。
云低被逼得离开了谢府,自己如愿以偿。
终于,也有人像自己一样,尝到了失去一切的滋味。
……
看到床榻上的桃叶唇角微微扬了扬,王献之忙轻声唤道:“桃叶,桃叶……你醒了么?”
为什么还在叫桃叶?是谁?胸口处为何这样疼?
镜花强自抑着那股子钻心的痛感,费劲的撑开眼眸。入眼是一张精雕的黄花梨木床顶,吃力的微微转了转头,镜花便看见了一个面带担忧之色的男子。这人一身白衣,五官精致,气度不凡,即便是面色不太好,也难掩绝代风华。
镜花摄于他的容光,半晌方才想起来这人是谁。“郎,郎君……”
是了,这人是琅琊王氏的嫡系郎君,王献之。
当初,云低离开谢府后,镜花因为在私底下诋毁云低,被府上的管事禀告给了中丞,本以为最多不过一顿责骂,谁知谢中丞竟勃然大怒,要将她卖去烟花之地。
出身士族,便是再不济,镜花也绝不愿意自甘下贱。不得已,她便夜半偷偷逃出了谢府,换回了桃叶的名字,一路流浪出了建康。
本来在这样兵荒马乱的世道,孤身一女子,桃叶不过是偷得一时的活命罢了。谁知桃叶偏偏转了运道,巧遇来豫州寻云低的王献之。于是她又巧言修辞一番,说自己是云低的贴身婢女,正是要远赴豫州寻找云低……
“桃叶,你觉得你背上的伤,可好些了?”王献之打断镜花的沉思道。
镜花眸光连闪,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再也不用做婢女镜花了,从今而后,自己就只是桃叶。因为,她以命救了琅琊王氏的郎君。
片刻,她轻声道:“好多了,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王献之止住她挣扎着要起身的动作,“你本就是因为救我才受的这伤,怎么能说是我救了你?”顿了顿,王献之又道:“此番你因我差点失了性命,献之铭记此情,必当重谢。”
“重谢……”桃叶口中呢喃了这一句,又抬头环视房间一圈,“郎君,我们已回到建康了?”
王献之点头道:“这里便是乌衣巷王府,你重伤昏迷,路上又药石不济,我怕耽误了医治,就一路急赶了回来。”
原来这里竟是琅琊王氏的府邸啊……琅琊王氏……多么高不可攀的贵族。若能留在这里,该多好……
桃叶微闭上双眸,陶醉的深吸一口气。觉得这空气都比别处的分外香甜些。
“郎君……”半晌,桃叶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开口。
“怎地?”
“你不是说要重谢于我么?那我能不能求你收了我做妾。”
王献之乍闻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桃叶又说:“桃叶自知身份低微,哪怕无名无份桃叶也愿意……”哪怕是无名无份,只要能做了王九郎的妇人,只要能留在这王府。这辈子,锦衣玉食再也受用不尽了。
王献之已从初时的震惊回过神来,面色纠结,沉吟着没有开口。
桃叶叹息一声道:“非是桃叶挟恩求报,只因桃叶确实深慕郎君。若非如此,当日桃叶也不会奋不顾己。若郎君实在嫌弃桃叶卑微……”说道这里,桃叶的声音已带了一丝丝哽咽。
王献之摆摆手道:“献之并非看轻桃叶,只是……献之已有心爱的女子,只怕要辜负了桃叶……”
桃叶眸中闪烁着微微泪意,轻摇头道:“桃叶不在乎,只要郎君肯收了桃叶……”她在赌,她赌王献之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她赌王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