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桢缩了缩脖子,姜澄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会,只沉声开口道:“三哥,你当真这么想?”
这话骗的了罗桢那傻子,却骗不过他。西北镖局能有多少人?撑死了不过一千,如何能祸祸掉整个后山,让方圆几十里的野兽望而却步?
更何况,三哥向来惜字如金,若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又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他心中暗暗摇头,丹凤眼中划过一抹晦涩。
姜衍对上他的视线,淡然颔首道:“自然,难道你忘了,蔚家军有三十万?”言下之意,便是仅凭这点,无论蔚池还是蔚蓝,都没有豢养私兵的必要。
姜澄抿了抿唇,拧眉道:“可军队谁会嫌多?”这几日姜衍对蔚蓝的态度,姜澄一直看在眼中,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忍住,皱眉开口道:“三哥,我知道蔚大小姐是未来的王嫂,但你是不是对她太过信任了?”
或者说是对蔚池太过信任了,“要知道,迄今为止,咱们的势力还是一盘散沙,就弟弟所知,咱们虽然在军中有人,可这些人只是中层将领,在军中虽有一定地位,却并非主将,关键时候无法对军队全权掌控。”
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姜衍的神色,见他并无不虞,这才继续道:“可蔚家军是现成的三十万,这三十万人有着非凡的凝聚力,世代都由蔚家统领,其忠诚度,在整个启泰,任何一支军队都难望其项背。
如今萧关与鹿城已经开战,鹿城这边,拓跋珏来势汹汹,是绝对不会轻易撤兵的,也就是说,这场仗还有的打,其结果只能是你死我活,拼到最后,无论输赢,必然损耗严重。
可蔚家军不同,大夏如今正处于夺嫡的关键时期,洪武帝膝下几子斗得水深火热,尹尚这两年虽被洪武帝另眼相看,手下也只五万兵马,我们暂且高看他一眼,给他算上十万,可那也绝非蔚家军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肃南王府的神行军。
另外,尹尚与尹卓目前虽达成合作,这合作却也只是暂时,二人未必交心,如此,骠骑营与蔚家军这一役,实际上是输赢早就定了的。到时候蔚家军大获全胜,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朝廷,其声望必然升至顶点,三哥拿什么来肯定,蔚家军赢了之后,还能服服帖帖为我所用?”
姜澄说完定定的看着姜衍,精致的面容上有别于平日的邪肆轻佻,丹凤眼中满是忧色。他心中清楚,自己已经逾矩了。依照姜衍的骄傲,以及他对蔚蓝的看重,方才的这番话很可能会触怒他。
可姜衍既然将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他又已经将全副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衍身上,有些话,就不得不说,这是为他自己考虑,也是为姜衍考虑。
就当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他并不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只担心姜衍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在身家性命都无法保障的前提下,情爱压根就不值一文!
姜衍一时间没有说话,室内烛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只余罗桢,沉默中惊讶的看着姜澄,他极少见到姜澄如此正经的模样,也难得听他长篇大论,且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片刻后,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硬着头皮打破沉默,“表哥……”他不知道姜衍是不是会与姜澄有同样的想法,反正他是没有,难道就他一个人是只长个头不长脑子的?
姜衍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搁下茶杯,目光柔和的看向二人,“我知道了。”他并未否定姜澄的话,缓缓点头道:“阿澄说得不无道理,这世上最为难测的正是人心。”
可随即又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可是阿澄,这世上凡事皆有例外。”
姜澄听得姜衍肯定了自己的话,早前的那点顾虑已经去了大半,因此,姜衍接下来的话,他听得很是认真,也没什么反弹,“三哥你说,我定然虚心受教。”他眨了眨眼,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浑身上下俨然被抽光了筋骨似的,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姜衍微一颔首,起身望向窗外的夜色,反问道:“阿澄,三哥且问你,若你我并非出身皇家,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姜澄闻言愣了下,想了想挑眉道:“做个富乡绅,或者小地主,多赚些银子,取上三五个美娇娘,天热了有人打扇捶腿,天冷了有人暖被窝,心情好了挥毫泼墨,心情不好了斗个蛐蛐打打马吊遛个鸟,再生几个儿子……”
“行了,且先打住。”姜衍抬了抬手,轻笑着打断他,“没人会不向往轻松自在的生活,便是做个田舍翁,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做最脏最累的苦力活,只粗茶淡饭,也好过每日里勾心斗角,不必喊打喊杀,不必苦心筹谋、也不必忍辱负重。”
“可出身谁也无法选择,你我如此,蔚将军亦是如此。”他摇摇头,“有些事你大约是不知情的,启泰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原是颁下圣旨,封蔚殊为一字并肩王,与他共同执掌江山的,孰料被蔚殊拒绝了。
但蔚殊打下启泰一半江山总是事实,太祖不欲被人诟病,这才会允了蔚家军独掌兵权,又封他为镇国将军,镇国二字,极尽尊荣,又岂能没有分量?”他说到这顿了顿,也没理会姜澄面上的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