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许征就坐上了通往关乐的火车。
许征这次依旧是不辞而别,唯一不同的是留给家里的信不再那么决绝:
有事外出一趟,三日后归。——许征留
许征此行带上了他的全部积蓄,不光是他的,还有许时的。
准确来说,是他给许时的。
许时平时成绩不好,嘴又碎,天天吵着王业萍要零花钱,许时越闹,王业萍越不能惯着他,因此直到初三毕业,许时从未领过一天的零用钱。
但许征不一样,许征的成绩虽说不上多好,可好歹也能混个中游水准,又是他们班的班长,上课从不捣乱,按时交作业,班里的任课老师都喜欢他。
就连挑剔暴躁的王业萍,就算有再大的火,面对许征也能消得一干二净。
许征在初一那年就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零用钱,每月十块。
在这个年代,十块钱无疑是笔巨款,王业萍在食堂上班,一个月工资三百二,许敬言在厂里的待遇稍微好点,一月能挣个一千多。
这也印证了王业萍有多么疼许征。
许征手里的钱看得许时眼热,许征拿钱的时候,许时成天跟在许征屁股后面,眼巴巴地求他,也只有这时候,许时嘴里才能蹦出好话。
许时表现得好了,让他开心了,许征就奖励他个一两块的。
拿了钱,许时就把它存进自己的小存钱罐里,日积月累,存钱罐越发沉重。
许征拿钱的时候瞥见了许时平日里视若珍宝的小金猪存钱罐,犹豫片刻,还是向其伸出了罪恶之手。
这么多年,加上过年压岁钱,许时竟然存了三百多块。
许征没全部拿走,好心地给他留了堆硬币,至少抱起来重量差不多。
许征此行,是为了关乐市一座新开采的煤矿。
如今煤炭行业不景气,供大于求,关乐遍地是煤矿,煤就更卖不出去,几乎都是求着别人买煤。
许征有个朋友,叫尤志,是煤二代。
两人相熟后,尤志曾和许征提过当年自己走的那些弯路,从他爸那代开始他家就做煤矿生意,最初都是穷到不行的人才会去干这个,挖煤又苦又累,一年到头还挣不了几个钱,单纯饿不死罢了。
只要能活着,就能咬牙干下去。
他爸就这么熬到了煤价第一次飙升的时候,先前穷了几十年,如今一夜暴富,家里盖起了小别墅,买了轿车,过得别提多气派了。
等他经手煤矿那年,正巧碰上了煤炭市场的寒冬,煤价天天都在降,成堆的煤根本卖不出去,开采一天就亏本一天。
尤志雄心勃勃地准备大干一场,刚买下个新矿出了煤,结果卖不出去。
亏得血本无归,被他爹狠狠骂了一顿。
而时间,刚好就在今年夏天。
迁丰的煤价略有下跌,可总体来说不算跌得那么离谱,煤还是好卖的。
许征此行的目的,就是冲着尤志矿上那些卖不出去的煤。
好歹这么多年交情,许征早已摸透了尤志的性格,和他打交道,总比找别人买煤来得容易。
再者自己也能拉他一把,不让他亏得那么惨。
互利双赢。
绿皮火车开得缓慢,沿着铁轨咚隆咚隆地前行,远处山峦叠翠,顶峰云雾缭绕,凝聚的雾气久久不曾散开。
火车穿过山洞,漆黑的玻璃反射出许征的脸,许征盯着镜内的自己,十八九岁的模样,可内里的灵魂却是个活了三十岁的中年男人。
少年的模样配上成人的思想,使他从外表看去多了份老成,糅杂在一块竟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许征摸摸自己的脸,还是年轻的时候帅。
细皮嫩肉的,不像前世挖了那么多年煤,即便后来有钱了,这张脸也回不到从前。
“花生瓜子八宝粥,水果饮料矿泉水,看一看有没有需要的啊。”推着小餐车的列车员吆喝着经过许征身边。
许征说道:“你好,来瓶水。”
列车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看见许征冲她一笑,整个人脸都红了。
“给,一瓶水一块钱。”收了钱,低着头推着餐车继续往前走,连吆喝的声音都不像之前那般大。
这节车厢人不多,每个座位基本只坐一两个人,许征坐的是三人座,前后左右都没人,空空如也。
许征喝着水,突然想起前世的死亡。
他就是因为喝了半瓶矿泉水死的。
手里的塑料瓶被许征捏得咔咔作响,他的目光沉了下来。
魏言,这两个字是许征前世最大的败笔。
没能弄死他,是许征的遗憾。
许时说过和魏言交往了三年,两人高中时就认识了,貌似还是同学,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上的联系。
不管了。
当务之急是先赚钱。
魏言的事还早,处理他就像动动手指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