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还真把姬庆文给问住了——要知道这种人本主义的思想,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依旧没有被所有人接受和实践——却没想到会被一个明朝的读书人就这样轻飘飘地反问出来。
姬庆文正在张口结舌之间,那杨青山却自说自话走到那辆载着十匹御用彩织锦缎的车前,伸出手细细抚摸,口中不忘感慨“果然不愧是大内的贡品。苏州城也算是织品荟萃之地了,可这织造衙门出产的彩织锦缎却是无人能及。就好像《岳阳楼记》珠玉在前,却没有《滕王阁序》与之呼应。”
姬庆文听人夸赞自己衙门里出产的绸缎,自然是十分高兴,可又忽然想到这些绸缎积压在自己手里实在难办,禁不住叹了口气“唉!好又有什么用?可怜世人都不识货,不肯采买我的绸缎。”
杨青山双眼不离这一车的锦绣,口中兀自说道“这就不对了。这些绸缎都是要上贡给皇上的,又怎么能放到市场上出售呢?又何谓‘世人都不识货’呢?”
姬庆文正在郁闷之间,又见这位杨公子也是个斯文读书人,便正好找人说说话,便如实道“这是当今皇上节俭仁义。下旨要我出售一半贡品用以筹措银两……”
杨青山问道“咦?还有这样的事情?这普天下的钱财都是皇上的,难道皇上还缺钱,以至于要出售贡品筹钱吗?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姬庆文忙问。
“除非是辽东女真人闹得凶,皇上国库里没钱给袁督师发军饷,才想到要靠出售贡品来赚钱。”杨青山说道。
姬庆文闻言大惊,问道“这……这话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杨青山一笑道“你是东林党孙承宗的学生,我就不能也是东林党人吗?你知道的消息,我凭什么就不能知道?”
姬庆文更加惊讶,忙又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会知道这么许多大内秘闻?”
杨青山依旧没有直接回答姬庆文的问题,反而笑道“姬大人有心思盘问我是什么人,还不如将这点精力拿出来,好好想想怎么将这些绸缎出售出去吧!”
这句话又说中姬庆文的心事,怅然若失道“是啊,这些绸缎出售不出去,我没法在皇上、老师面前交差是小事,要是耽误了收复辽东失地的大事,那可就不妙了。”
杨青山掩嘴笑道“没想到姬大人一个举人出身,又当了这本由太监担任的杂道官员,居然还能有这样忧国忧民之心,也算是难得了。”
“听杨公子说得这样胸有成竹,想必是一定有法子来收购我手里的这些绸缎了。说不定杨公子自己就是富商巨贾,点一点头,就能将这些绸缎一扫而空了。”姬庆文试探着说道。
杨青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门路却也有一些,只是不能白教而已。”
“只要杨公子有办法帮我把绸缎销售出去,那无论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够办到,绝对不会讨价还价。还请公子有话直说。”姬庆文回答得十分干脆。
杨青山伸出玉葱一般的手指,指着车上的绸缎,说道“你让十尺绸缎给我,让我做一件衣服,我就将我的门路告诉你。”
十尺绸缎便是三十两银子,价值说便宜不便宜、说贵却也不贵,姬庆文稍微迟疑了一下,便从车上取出一把剪刀,又扯出绸缎,估摸着超过十尺便用剪刀裁下一块,折叠好了送到杨青山手中。
那杨青山抚摸了一下绸缎,皱着眉头说道“你啊你,好端端一块绸缎,被你这粗手笨脚,裁剪得仿佛跟狗啃似的,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姬庆文吐了吐舌头“所以我才多裁了两尺绸缎嘛,不会耽误公子量体裁衣的。”
杨青山脸上愁容不改“可好东西却依旧是浪费了,岂不可惜吗?”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念在姬大人出面赦出葛成葛爷、替天启六年五位义士修建坟墓、又为织工建立福利坊。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可见姬大人用心良苦、光明磊落。好吧,我就告诉姬大人,为何无人来收购织造衙门的绸缎了。”
姬庆文闻言大喜,忙道“来,来,来。这里不是说话所在,还请进屋去,我们慢慢聊。”
杨青山摆摆手“这里说话正好。”便接着往下说道,“现在大明商业发达,各地都有商会,苏州自然也有苏州商会。而苏州商会财力惊人,势力绝非一座小小的苏州城可以局限,南直隶,以至于浙江、湖广的商人,都以苏州商会为马首是瞻。”
姬庆文是个聪明人,已然听出了杨青山话中涵义,说道“这么说,是苏州商会从中作梗,故意约束商家,不来收购织造衙门的绸缎?”
杨青山笑道“姬大人果然聪明过人,就是这个意思。”
姬庆文又问“在下初来乍到,来到苏州城后,又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想不出哪里得罪了苏州商会,不知他们为何要这样作弄我。”
杨青山说道“听说姬大人也是陕西商宦人家出身,怎么商场上的道理一点也不懂?商人都是些见利忘义之辈,只要给足了银子,你哪怕当他的面在他脸上吐口水,他也能欣然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