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不眠之夜,城中闪烁着火光,街道上到处都是士兵,百姓们惊恐的躲在家中,屏气息声听着外面动静,每当呼喊声、叫骂声响起,他们就是一阵哆嗦。
今日城外大战,许多人还想着出城旁观,看看打仗是如何的热闹,而如今交战双方决出胜负,长安朝廷的兵马杀入城中,百姓们才意识到可能会大祸临头,自然换了一番心思。
时不时有士兵冲入某处院落,抓走其中的男女老幼,哀求声响起,然后是声嘶力竭的哭声,可想而知被抓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左邻右舍生怕自己会被牵连,忐忑不安听着街道上的动静,就连平日里听着点动静就吠个不停的看门犬,此时没一只敢吱声。
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当中,许多人身上弥漫着鲜血的味道,这对于嗅觉灵敏的狗来说,无异于外面是一头头猛兽在游走,没有哪只狗敢暴露自己的位置,以免引来危险。
狗是这样,人也是这样,一处院子内,房主一家在寝室里躲着,听着院外有大量脚步声响起,离自己家越来越近,当脚步声接近院门时,房内的人惊恐万分。
“嘭”的一声,院门被人撞开,脚步声离房门越来越近,房主战战兢兢的拉开门,却见眼前亮如白昼:大量士兵拿着火把,凶神恶煞的看着他。
士兵们手中的铁刀被火光映照得亮闪闪,房主见了不由得双腿发软,身后妻子吓得面色苍白,孩童惊慌失措,抱着阿娘的腿。
几名士兵冲上来抓人,将房主一家如同拎小鸡般抓出来,就要五花大绑押着往外走,事已至此,房主舌头打结说不出话,一名带队将领上前,抓着房主的发髻向后一扯:
“李辰豫是吧!助纣为虐是吧!今晚一家子就到牢里清醒清醒!”
话说完,将领刚要示意士兵绑人,那房主双目圆瞪,呼喊起来:“我、我、我不是李辰豫啊!”
“不是?莫要狡辩了!”
一人匆匆赶来,那是满头大汗的里正,见着被士兵押着的房主,赶紧跑到那将领面前:“将军!错了,走错门了,李辰豫家在隔壁!”
“嗯?这不是...”将领闻言一愣,看看几乎要哭出来的房主,又看看隔壁,随即一声令下:“走,去隔壁抓人!”
突入其来的士兵,很快就离开院子,冲到隔壁抓人,而院子里只剩下大难不死的房主,抱着妻儿,相互间无语凝噎,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听着隔壁传来的喝骂声、哭喊声,这一家人喜极而泣,只道佛祖保佑,让一家人平平安安,日后待得局势平静,说不得到庙里烧上许多香还愿。
城中各处,不断上演着类似情景,控制了邺城的宇文氏大军,开始搜捕尉迟氏的余党,控制各处要地。
皇宫,太极殿内灯火通明,大量士兵举着火把站在太极殿内外,又有胆颤心惊的宦官点起许多蜡烛,将大殿照得宛若白昼,大军主帅宇文明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殿,想起了当年。
他来过几次邺城,在这太极殿内叩拜天子,而最后一次入殿,是两年多以前。
那年,隋国灭亡,天子即将大婚,身为宗室的宇文明及父亲杞王宇文亮入京朝贺,结果蜀王尉迟迥薨,天子婚事推迟。
自那以后,宇文明离开邺城就没回来,而现在他又回来了,却是以另一个身份站在这太极殿内,站在一具尸体之前。
一名年轻人倒在御阶上,宇文明看着这个已经毙命的伪帝,摇了摇头。
按着邺城朝廷的说法,此人就是天子宇文维城,然而实际上只是个假货,因为宇文明知道,他的堂侄(侄子)宇文维城,如今好端端在黄州西阳。
假的就是假的,即便咋一看上去,此人和宇文维城有些像,身材也类似,但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不是本人。
这个倒霉的伪帝,大概是知道自己没了活路,于是挥刀自尽,以至于那些想要将其捉住的宦官,丢了一次立功的机会。
宇文明倒是佩服对方的果断,同时也也有一些遗憾,因为蜀太上妃、太妃还有蜀王,已经于王府自焚,他无法活捉任何一人。
些许遗憾,无关大局,而宇文明眼前所见,就是失败者的下场,当然对方若是怕死,还可以选择苟活,卑贱的活着,而王氏祖孙三代的选择,对其自身来说倒也算是解脱了。
宇文明让人收拾伪帝遗体,用棺木装起来,毕竟这是尉迟氏大逆不道的铁证之一,他可以让被俘或投降的邺城伪朝廷官员看看,看看他们每日叩拜的天子是什么玩意。
邺城,是尉迟氏的老巢,如今被自己带兵收复,宇文明说不激动那是假的,然而当他见着这伪帝遗体,听说了蜀太上妃祖孙三代的结局,心中莫名唏嘘。
如果十年前的春夏之际他还在长安,恐怕会和其他宗室那样,被杨坚屠杀。
如果是尉迟氏的军队攻破长安,那么他一家的命运恐怕好不到哪里去,失败者的下场,这数十年来一遍又一遍上演,让人百味杂陈。
所以,我决不能变成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