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早先定昌侯提起女儿窦凝,窦定坤或许还会以为侯爷有重用拉拢他的意思,那时候他甚至觉得女儿嫁给侯府旁枝的庶子都是极有可能的,为此还特别命人将侯府旁枝的适龄男子都打听了一番。
可是现在,别说窦定坤,就连一向拎不清的姚氏也已经想明白了,从前的想法简直就是白日梦,定昌侯就算现在受了重挫,也有的是官宦人家想把闺女系到万家的这棵树上,和他们相比,窦家鄙如蝼蚁。
那么定昌侯曾经对女儿亲事的问询,便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要让窦凝给人做妾。
窦定坤的母亲就是妾室扶正的,直到窦定坤后来发达,家乡人也还是在背后叫他“窦家庶子”。这是窦定坤身世的隐痛,所以他娶了姚氏后,就算对姚氏再多不满也从没想过要纳妾,更别提是要让女儿去做妾。如果女儿做了妾,他窦定坤岂不是又要多个“姨娘老子”的称呼?
所以窦定坤到京城半个月后,就有了让女儿趁早结亲的打算。他让儿子窦英在同龄人中打听人品老实的年轻人,只是窦凝的心思野,窦英给她介绍了几个她都不乐意,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
没想到,侯爷还是记起了窦凝。此时别说窦凝还没有订亲,就算她已经订了亲,恐怕也是侯爷吩咐什么便只能是什么了。
窦定坤又一次体会到了自身的渺小和无力,仿佛身在激流里,一切都不由自己。
第二日,姚氏带着窦凝去了定昌侯府,窦定坤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他从早上坐到下午,直到夕阳从窗棂泻进屋子,姚氏才一个人回到了窦府。
姚氏一回来就直奔书房,然后冲到窦定坤的身边,贴着椅子跪了下去,“老爷,咱们可就凝儿这一个闺女……你……想想办法。”
窦定坤眼神落在窗边的一棵文竹上,只问了四个字:“给谁做妾?”
姚氏哭声一顿,她脑子木木的,一时有些茫然:“侯夫人没有说……”
她将去侯府的经过说了一遍。
宏旺从侯府的后角门引她们进去,九曲十八弯的绕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侯夫人会客的花厅,她还看到了很多穿着不凡的妇人。侯夫人的确在打牌,却并没有要她上桌的意思,甚至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只是问了几句诸如“你闺女几岁?”“琴棋书画可会一样?”之类的话,然后就打发她下去了。
只是她刚出花厅,就有个凤眼妇人把她叫了过去,窦凝则由两个仆妇带到小厅喝茶了。姚氏原不放心,但那凤眼妇人气势很不一般,一个眼神都是毋庸置疑的模样。
姚氏回想当时的情形,不自觉的收拢手指,连将窦定坤的袍角捏出了褶皱都没有察觉,半晌,姚氏喃喃说:“她说侯夫人看中凝儿,要给凝儿指一条锦绣繁华路,但凝儿这样还拿不出手,今后就留在侯府,自有嬷嬷调教,等好事定了,也由着我去探望。”
窦定坤有些意外,略思量后,蹙眉问:“她说的是‘有嬷嬷调教’?”
姚氏点头,诚然的看着丈夫,企图在丈夫脸上找到一线生机。但姚氏注定要失望了,窦定坤的眼神渐渐变的幽深,嘴里反复咀嚼这句话,然后若有所思的说:“凝儿要应付的人,莫非是勋贵?”
姚氏听后脸色惨白,她原本还期望侯爷要把女儿许给下属官员做妾,以此达到笼络的目的。就算凝儿真成了妾,只要有定昌侯这棵大树在后撑腰,凝儿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若要让凝儿去拉拢权贵?姚氏满心惶惶,凝儿的脾气她这个做娘的再清楚不过了,若要她去那种勋贵家族里讨生活,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踩得骨头都不剩。
至此姚氏才真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眼瞅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姚氏除了哭,没有丝毫主张。
次日,窦定坤接到了定昌侯下达的新“差事”——成为新商号“百念堂”的东家,并命他在一个月内垄断京都香烛生意。
自从窦定坤知道汇锦昌的香烛铺子被三皇子盯上之后,便预料到定昌侯想要垄断京城香烛的市场。窦定坤和儿子窦英商讨过,窦英觉得十分可行,因为和万家对立的郑家,名下并没有和香烛有关的行业,只要前期用价格战招揽住顾客,未尝不能迅速崛起一家大香烛行。
可是,定昌侯却并不打算给窦定坤任何资金。若是搁在从前,窦定坤完全有能力自己解决资金的问题,但是如今……
窦定坤不禁再一次在心底咒骂沈氏母女。
骂归骂,恨归恨,资金的事情若是不解决,窦定坤很难在一个月内让新商号顺利运营。
窦定坤无奈找到了宏旺。
从前窦定坤没少拿银子喂宏旺这个狗奴才,但做奴才的最会看人下菜碟,接过窦定坤送上的一百两银票后,宏旺的表情并没有从前那般恭敬,反倒冷冷淡淡的,隔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吐出一句:“南字号已经无用,何不拿来周转?”
窦定坤当即变了脸色:“这怎么行?”
宏旺笑容更甚:“为什么不行?”
窦定坤竟被宏旺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