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芍早已料到定昌侯的怒火会烧到汇锦昌京都的铺子,如今只伤到了香烛这一行,在王芍看来已经是最小的损失了。而且就像冯氏说的那样,一处不挣钱,别的地方多找补回来就行了,他们现在需要规避锋芒。
所以,香烛铺子的事并没有影响王芍的心情,相反的,郭进禀报的另一件事,却让王芍有了难得的好心情。
郭通派了小厮送来的字条摊开在王芍的桌案前,她嘴角微弯,发自内心的笑了。
字条上书七字:冤大头已到金陵。
郭通所说的“冤大头”便是那个买入汇锦昌南字号四成股份的二世祖。此人姓赵,名东来,是湖州织造大王赵耀祖的小儿子。
据郭通的小厮简顺所说,这个赵东来到金陵后,便吵着要开南字号股东大会,那些原本滞留在金陵,要和澜夫人讨说法的掌宗们,抱着观望的态度应会。谁知道赵东来一没有谈商业前景,二没有说经营方向,而是要发动汇锦昌南字号的势力和家里争家产。
南字号的掌宗们提出反对意见,那赵东来直接质疑,“你们汇锦昌大东家不是有‘一言权’吗?”
汇锦昌的大东家的确有“一言权”,一言否定权,一言决定权。只是他们早年都当沈观澜是软柿子,并没有把她当成真的大东家,也就都忘了南字号的大东家还有这样的权利。
南字号的掌宗们碰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二世祖,话说不通,理辩不清,无不弄的灰头土脸。最后实在无法,纷纷离开金陵去找他们的主心骨窦定坤拿主意了。
被掌宗管事们堵了快一个月的橘井园,总算清净了。
这怎么不让王芍高兴?南字号这些人和事,就像跳上餐桌的蛤蟆,不咬人却恶心人。所以王芍行程缓慢,甚至有些拖沓,就是为了等郭通把这摊子恶心事给摆平。
至此,王芍心里总算有了那么点归心似箭的感觉,但她没有吩咐立即启程,她心里还惦记着另一桩事。
第二日一早,王芍带着檀珠再次来到了千机轩。
自从上次崔翁告诉她外祖母的遗物其实是“根谱”后,王芍的心上就像悬起了一把锁。外祖母这一生,见过的外人少之又少,踏出沈园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可她老人家却活的精致,活的幸福。
外祖母是王芍最敬佩也是最羡慕的人,所以当知道“根谱”有可能解开外祖母的身世,王芍的心态早已向“急切”和“期盼”转变开去。
但是令王芍失望的是,千机轩大门紧闭,崔翁让儿子带给王芍一句话:“求解去,三年为期,勿寻。”
原来崔翁当日说能够解开“根谱”,也只是缓兵之计。匠人痴迷于解开玄机,崔翁一生精于此道,遇到难解之谜必然会废寝忘食。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解开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把根谱还给王芍,因为根谱留在王芍手里不过是废物一块,还不如他拿着根谱去拜会那些技艺更精湛的高人。
崔翁不告而别,却令王芍的希望落空,她既担心崔翁的安危,又担心根谱会流落于外,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再一想,崔翁说“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她身在何处都还未可知,看来一切只能随缘份了。
王芍回到住处,去寻父亲商量回金陵的事,最后商定两日后启程归家。就在大家忙碌收拾行李的时候,“上阜村伐林案”正式有了定论。
前工部侍郎冯均贬黜流放、罚没家产、父母妻儿充为贱籍……夺定昌侯之子万卓东城兵马司副都指挥使职务,免其世子之衔,责令在家闭门思过一年……斥定昌侯万存兴教子不严之过,罚俸两年。
此案牵连之人无数,其中朝廷三品以上官员十一人,重者罢免,轻者罚俸。扬州涉案官员更是有四十九人之多。
最惨的还是工部,自工部侍郎以下,涉事官员三十三人,除了上阜村被伐的密林,还牵扯出多次工事的亏空。对定昌侯乃至万氏一系来说,最大的损失不是申斥和罚俸,而是他们这么多来在工部的苦心经营都付之一炬。
而万家和郑家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最大的底气便是来自于把持工部而得的巨大利益。
如果说阜水小吏高宝良是引起此次事件的一点火星,那么真正烧掉万家半边大厦的,则是郑家多年来的蛰伏取证。否则冯均这十九项罪,也不可能仅仅一个月便查实定案。
直到此时王芍才深深感受到,比起定昌侯府,那个太后和贵妃的娘家英国公府,才是真正能让人心底发寒的力量。
和王芍的感慨相比,身在京都并身陷漩涡之中的窦定坤,体会的更加深刻。因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定昌侯已经通过窦定坤之手,转卖了近一百万两的财产,这些银子不仅用于阻挡那些拍向万家的巨浪,还用于安抚那些遭到牵累后有可能背后捅刀的亲信和官员。
总之,窦定坤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皇权之下人命和钱财的卑微。
自认为在商海里千锤百炼,已经能幻化成精的窦定坤,对前路莫名的恐惧和茫然。但他已没有了退路,往哪里走、走向何处都由不得他。但有